第36章彼岸花(1)
作者:
喻芷楚 更新:2022-09-22 10:45 字数:3908
网络之所以为网络,如同过去的神话,刚才还在天上,话说间已身在人间。
安雅的图片瞬时在网络传红,钟伟男也有浏览的习惯,一是寻找契机,二是观天下形势三也消遣。这晚他处理完堂中事情随便吃了一些晚饭,独自海边散步听海浪,他时常一个人,他是个喜欢孤独的人,没有人能洞察他心事,冷酷的外表,做的事也是孤绝天下的。
他似乎走累了,找块礁石坐下,拿出手机翻阅,在微博中一眼看到安雅弹琴和舞蹈,他细听弹奏的乐曲和唱的歌,呆住,浓郁的梵音,深切孤清的舞,他有种要窒息的感觉,逼迫他大口喘息,嘴唇间喃喃的呼叫裳儿,裳儿。
他的痛一寸寸加深,眼睛又瞄到汘美传的安雅和慕容飞雪的娇憨,还题写最美情侣。
他痛楚的闭上眼睛,他们自是最美的,生来命好,衣食无忧,没事弹弹琴唱唱歌,任性任情,我呢?十五岁就失去父母要自己出来打拼,不仅要养自己还要照顾妹妹,不幸与黑结缘一生便是洗不尽。
他像座望礁石,一动不动,夜深露寒,刘松久不见他回去来找他,看他模样知他有心事没敢过去,只远远望着。月亮姣洁美好,海浪翻腾拍岸,卷起千堆雪,他衣服都被打湿了,刘松看不下去鼓足勇气走向前请他回去,他这样会伤了自己。
他没听见似的,他只得再出声。
“你回去吧,不用怕,我没事。”他终于说话且深看了他一眼,他瞅见他的眼睛迷离着深切的痛楚,郁郁,往日的凌厉孤寒哪见?于刘松,也许更习惯于看他后者的眼神,前者他看见更怕,因为那是绝望没有结果的思念。
他看他不去,再次弹指示意他不要挨近他,他疾退数丈远,他瞭眼长叹声,他最近又学了几阙纳兰容若的词:采桑子。塞上咏雪花。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处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他记得齐正宏讲解这阙词的意义象极了他的命运。他的命运何尝不似冬日的雪花,不是他愿意做一朵极冷的冰花,是命运使然,他如果如慕容飞雪是朵富贵花,他也许如他一样幸运会在哪里遇上与安雅相亲相爱,也许仍在那大漠上,安雅飞驰策马扬鞭打他身旁飞过,他的眼神就被带过的香风迷住,然而,可惜他不是朵富贵花有幸相遇无福结缘,不能左右相随。
谁能象父母在时样痛怜他?他哀怨无门,他是个男人,主宰天下的男人,他太骄傲,纵然漂泊天涯,看尽寒月,听尽胡笳声,这万里的海浪前是他伟岸的身子,他站在这里看尽人间冷暖,独行天下。
纵黯然神伤他仍不屑向命运低头,安雅在他冰凉的手心里与他一起承受命运的无常,这个世间若要人情好除非向梦境求,她的世界太唯美,唯美的不真实,这是她的父辈极力为她营造的,她并不知晓这个世界的黑暗深度,并不知道她的父辈承受的社会压力有多少,是啊,要她知道这些做什么呢?这本来只是男人世界,她只是男人温柔的小鸟,供取男人血腥归来求取一点温暖而已,不是吗?他怅然伤感,抑郁的眼神极度悲情。
“钟生。”
身后一个声音,熟悉的,他回头,一个身量适中,年龄约四十左右的国中国人出现在他面前,他微惊:“齐正宏?”
“抱歉,不请自来。”
“哦,没事,你有事吗?”
他立起身。
“我来法国做个学术讲座,听刘松说你心情不太好,你最近学纳兰词,我想您是不是遇上感情问题,需不需要我?”
“不用,没有人可以帮到我,很谢谢你来看我。”
齐正宏走向前,微笑:“其实我能猜出一点,您应该是爱上一个中国姑娘,只是有些障碍,您很伤情,您骨子里有种很类似中国文人的东西,你能准确表达你想要的文学意境,所以我帮你选了纳兰容若的词教你。”他说着顿下,“你知道吗?纳兰终生为情所困,郁郁终生。”
“你怕我积郁?”钟伟男竟然笑了,笑的尽是嘲讽色:“放心,男人的世界不是只有女人,男人有许多大事要做,不是吗?”
“的确,像钟生您,您魄力非凡,十年内让明月清风堂规模宏大。”
“全仰仗众兄弟齐心努力非我个人之力。”
“所谓群龙无首天下大乱,您是龙首,大家以您马首是瞻。”
“谢谢你夸奖,伟男惭愧。”他的客套话如中国的老学究,安雅听了一定笑死,齐正宏不住颔首:“你的中文进步很多了,一点不滞涩了,很顺。”齐正宏惊且赞,“我想中文字也一定学的还可以。”
钟伟男微红脸承认还好,说还能用毛笔写。说着他领齐正宏回去看他书房的字画,齐正宏不看则已,看后夸之不已,连说三日不见刮目相看,顺势讲了刮目相看的成语他听。
钟伟男微笑。
钟伟男如今不仅会口说中文,连书写画画都是不差的,他在中学时绘画就有天赋,尤其是动漫,如果不是父母早亡他看他也许也在哪家名牌大学呢。齐正宏在几幅字下看到安雅的述描相沉吟不决。
他看他样子不免问。
他哦声沉吟的说:“她的眼神为什么这样孤傲清冷,但却有种说不出的流转莹光,让人深醉痴迷,不敢仰视。”他禁不住望眼钟伟男:“她难道?”
他苦笑:“我只是偶遇她觉得她眼神太特别。”
“是看您对吗?她不畏惧您,于是您欣赏她,对吗?”
“算是吧。”他淡淡的笑:“你没事休息吧,谢谢你,和你说了一会话我竟是有了许多精神。”
“不如我再教你一阙纳兰容若的采桑子。”
齐正宏自取笔在白纸上落笔。
桃花羞作无情死,感激东风。吹落娇红,飞入窗间伴懊侬。
谁怜辛苦东阳瘦,也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处浓。
齐正宏的汉字笔墨清新隽永,钟伟男十分喜爱,齐正宏挌笔吟诵一遍问钟伟男懂词意否,钟伟男大至讲一遍,齐正宏颔首说有些意思,他接下讲词的历史背景写作年代纳兰容若当时状态。钟伟男听着苦笑,原来古往今来无论是你什么人伤心起来表达方式都差不多,只是中国的诗词又不是别国可比的。
此刻的钟伟男和词中的纳兰相近相左,他的寂寞,他的凄凉,他的失望,他的空虚谁能体会到,这种况味也许只有他自己才能描述一二吧。
他不同于那位多情多才的纳兰的也许是他够坚强,意识够清醒,他不做无枉的渴求,他只把这种渴求埋葬在内心深处,无人可挖掘。待天亮了他仍然是那个凌厉冷酷的钟伟男,生死掌握在他手上的魔君。
他送走齐正宏,天色已是凌晨二点,他漫步内庭上楼,但总觉无睡意便倚栏而立,倾听远处的海浪,齐正宏说到词中有个叫沈约的诗人,说腰瘦了,他有些失笑,一个男人娘们似的说自己腰瘦了未免滑稽可笑。
但他又不自然挟下自己的腰,想没瘦吧。问着自己竟是向空中喷笑,想难怪中国被人欺负到死,就是因为有这样一些不中用的男人,柔弱怯不经风,有什么大不了?男人始终是命运的抗衡者,如他,他若再见安雅他定不再输与她的目光,他定会凌厉孤寒她数倍,哪怕他真的爱她入骨髓他也绝不输气场。
他如此想后心情好像好许多,笼罩在心头许久徘徊不去的黯然销魂随之隐退,他复又是钟伟男,没有经过安雅般。他怀着好心情沐浴睡觉,只是他不曾想梦境中全是安雅。
她安坐庭院樱花树下,抚琴弹唱,幽幽梵音涤瑕荡秽,他长立她身旁如痴如醉,她不时抬头巧笑,眸光盈转,她如樱花一样绚丽美好,灵台不染尘……踏匆匆步履,怀坦坦自信,歌声缭绕,吹落一地悲凉,他放下所有跟随她山间漫步,春看落花漫舞,夏赏芙蓉盛开,秋采东篱菊,冬踏雪花折寒梅,他不再打打杀杀,为她剃度只做山间一个小沙弥。
当发落一地他惊醒,下意识摸下头,头发还在,原是一个梦,多少有些失落懊恼。
梦若是真实多好。
他坐起身点燃支雪茄,一根一根浓喷漫吐,看着浓烟后,烟蒂在他手上他漫漫熄灭,一阵秋风夹杂着海腥味吹进来。
钟伟男掐息烟蒂披衣漫步樱花村下,不自然翻看手机,想再看安雅却是一个影子都没有了,不由愣住,怎么回事?哪里去了?他呆了有一刻钟,打电话田家一,问电脑可曾遭黑客?田边回确实电脑曾有过一分钟的黑屏但不没有资料丢失,他检查过。
他哦声,心情隐隐猜到什么?他想起在大漠那晚安雅身边那个身旁伟岸的身影,一定是他,他应该是军队里的高层,否则哪有如此高手,他不想女儿被外人所知,只想她恬淡安静的生活,她的美貌何须外人道哉,她的生活不需要网络的推波助澜,她的生活圏子已经是名流,过多的关注反是一种负累。
他为这样的父亲打上一百分,虽然失去网上她的面容清歌妙舞,但他的心理已经深刻了不过想印证一下,又何况他早已经下载入手机,只是他打开手机相册他便哑然无语,倒吸一口气,想他的黑客不够对方比,手机相册的画屏也没了。
他樱花树下徘徊近天亮,抛下外衣活动筋骨,小原教他的武功是小原家族的“彼岸花”,创剑始祖小原十世祖从唐学艺归来练剑成痴终于独创“彼岸花”。
彼岸花说来好像都有印象,其实真正了解的不多。
彼岸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生生相错,世世永不相见。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前可奈何?走向死亡国度的人,就是踏着这凄美的花朵通向幽冥之狱。
相传此花只开于黄泉,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是恶魔的温柔,自愿投入地狱的花朵,被众魔遣回,但仍徘徊于黄泉路上,众魔不忍,遂同意让她开在此路上,给离开人界的亡魂们一个指引与安慰。认为是生长在忘川河边的接引之花,是冥界唯一的花。
闻说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想想这是什么样的时间概念,彼岸剑花凄美凌厉饮血不见痕,一剑吻上好似恋人相拥抵死缠绵,没有痛的感觉只有彼岸花的招唤,绚丽的红无限温柔无限馨香你面前,在通往幽冥的路上你含笑的漫步向地狱,只道是去往天堂入仙,暄妍的可醉逸千年。
钟伟男心中已分不出是痛还是醉,他在彼岸花的世界求渡,轻吟彼岸花的诗句彼岸花,
开一千年。
落一千年。
花叶永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