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夫人沉默许久，这才避开许柔止的问题，答非所问地说道：“我这样做，也自有我的道理，自有我的考量。我只希望，你能答应这件事。”

       许柔止嘲弄地勾了勾唇角，“我是怎样长大的，你很清楚。你是怎样待我的，我又会怎样对待你，你也应该很清楚吧？你就确信我会接受你的交易？”

       许夫人脸色微白，但仍强自镇定：“过去待你不好，是我的错。但我信你，一定会接受这次交易的。”

       许柔止看了许夫人许久，默默地朝门外转身。

       在许家的这一天，一待就到了黄昏。

       楚逸暄与许昌下了半天棋，然后，晚饭也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美味佳肴摆了出来，盛情地款待楚逸暄与许柔止。

       从许夫人房里出来，许柔止就哪儿也没有去，默默地陪伴在楚逸暄身边。许夫人作陪，不再提交易的事，但几次看向许柔止的眼神，都有些欲言又止。

       离开许家时，已经月明星稀。

       冬夜的风吹得很冷，轿帘不断被掀起，将冷冰冰的寒风灌了进来。楚逸暄看了看许柔止，替她裹紧了狐裘：“这心事重重的，是在想什么？”

       许柔止闪着大眼睛：“还不是在想齐王府现在怎么样了呗！”

       楚逸暄笑了笑：“莫以为你不说，我便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许柔止问。

       楚逸暄勾着嘴角，极浅淡地笑了笑：“许家人不管说什么，你都可以不用理会。”

       许柔止疑惑地望着他：“他们会对我说什么？”

       楚逸暄没有说话，默默地抓起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笑了笑：“你现在，已经是本王的人了。”

       他的手还真是温暖啊。

       许柔止不着痕迹地从他手中抽出手，懒散地往后靠了靠：“是你的活人还是死人？”

       楚逸暄身体坐得笔直，侧着身，纹丝不动地看着我，“什么也不用说，也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记住我刚才那句话就行了。”

       许柔止默默地望着他许久，然后闭上了眼睛。

       齐王府里还是很安静的。打发暖香去休息了，许柔止这才问碧苏：“怎么样，进展顺利吗？”

       碧苏点点头，轻声道：“是的，很顺利，东宫都已经掌握了地道和七宝塔的秘密，恐怕很快就会发起行动。”

       许柔止点头，早动早好，早些开始，也好早些了结。

       碧苏侍候许柔止卸妆梳洗过后，又收拾好了床铺，望着许柔止：“王妃歇了吗？”

       许柔止钻进被窝，“我已经奔波了一天了，早就累得不行了。”

       “太子师请王爷和王妃回去……可曾为难王妃？”碧苏轻声问。

       嗯？碧苏是担心，东宫马上就要得手了，太子师可能会对她杀人灭口吗？

       “当然没有。”许柔止笑了笑，安慰道，“放心吧，东宫马上就要赢了，眼下正是要集中精力对付楚逸暄的时候，太子师要收拾我，也不会急这一时。”

       碧苏轻声道：“从今天起，你去哪儿，我都会跟着你的。”

       许柔止拍了拍碧苏的手背，语气也变得温柔：“谢谢你，表姐。”

       碧苏点点头，正要放下帐幔，许柔止却又拉住她的衣袖，轻声问：“表姐，你知道我娘是怎么离开许府的吗？”

       碧苏一愣：“姑姑怎么离开的许府？这……当然是因为夫人善妒，所以才把姑姑逼得许府的吧？”

       想想程婉离开时，碧苏也还年幼，所以也不清楚程婉离开的原因，也是情有可原。

       许柔止又问：“那，我娘嫁给太子师之前，都经历过什么事、认识过什么人，你知道吗？”

       碧苏摇了摇头：“姑姑出嫁后我才出生的，我爹娘又……所以，以前的事情，我并不清楚啊。”

       见许柔止陷入沉默，碧苏疑惑地问：“怎么了？今天有人跟你提起过姑姑吗？”

       “没有。”许柔止摇了摇头，既然碧苏不清楚，她就暂且保密吧！在得到程婉的消息之前，她也无法判断许夫人所说之事究竟是真是假。

       “也不知道姑姑现在身在何处。”碧苏坐在床边，有些伤感地垂下头。

       许柔止道：“如果她还活在这世上，却始终对你我不管不顾，那未免也太失职了！”

       碧苏一愣，抬头望着许柔止：“这……”

       许柔止想说，难道不是吗？

       如果真如许夫人所言，程婉是为了私情抛夫弃女，那程婉难道不是太自私了点吗？就算她不爱许昌，可对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呢？竟然也能狠心抛弃，十几年不闻不问？

       “不，姑姑不会是这样的人……”碧苏皱着眉头，“姑姑不找我们，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说不定她根本就失去了自由之身也未可知……表妹，你可千万要相信自己的母亲，不可中了外人的离间之计呀！”

       “我知道了，表姐。”许柔止摆了摆手，“我好累了，睡吧，啊。”

       碧苏默默地站起身，看了看许柔止，放下了帐幔。

       “今晚不要再出去了，表姐。”帐子里，许柔止嘱咐。

       “我知道了。”碧苏轻声答应。

       只要碧苏不再往许府传递消息，东宫与齐王府的较量，就可以早些结束了！

       虽然料到东宫很快就会对齐王府动手，但是许柔止还是没有想到，这场较量居然来得这么快。

       ——才刚刚睡着没多久，许柔止就被一阵异常的喧闹声惊醒了！

       碧苏很快出现在床前，拿来了外套，紧急地道：“王妃，快起来吧，八珍阁那边出事了。”

       暖香也已匆匆慌乱地冲了进来，一边进来，一边紧急穿衣，：“王妃，碧苏姐姐，快起来躲一躲！”

       许柔止很快穿上衣：“东宫的人来了？”

       “不，不是东宫的人。”碧苏道，“是皇宫里派来的御林军。”

       碧苏迅速地收拾了一下，许柔止有些惊讶，“碧苏，你收拾东西做什么？”

       碧苏却未答话，而是拉起许柔止就往外跑。暖香跟在身后慌张地叫道:“王妃等等我！碧苏姐姐等等我！”

       许柔止拉住碧苏：“碧苏，你这不会是要带我逃跑吧？”

       暖香吃惊地停在身后：“碧苏姐姐，齐王府出事了，所以你要带王妃走吗？”

       碧苏蓦然一下，点了暖香的昏睡穴，暖香顿时软软地瘫倒了下去。碧苏将暖香扶回床上，转身对许柔止轻声道：“听说太子已经以问佛为由，把陛下请到七宝塔去了，陛下马上就会发现七宝塔的秘密，纵然王爷有天大的本事，只怕也无法骗得过陛下了吧？这里是非之地，趁他们注意到我们之前，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不行！”许柔止道，“胜负未分，现在还不是我们离开的时候。”

       “怎么？”碧苏惊讶，“难道王爷把自己的计划都透露给你了吗？你确信齐王府必胜？”

       “不要着急，”许柔止安抚碧苏，“楚逸暄既然敢把地道的秘密透露给东宫，他一定有办法应对今天晚上的事吧！咱们先看看事情是怎么样的进展，再决定走还是不走。”

       “表妹，太子师步步为营这么多年，就是要帮太子铲除势力，稳固太子的势力，他不会这么轻易上当，让太子走错这一步吧？”

       “不，”许柔止此时异常冷静，“我信楚逸绝不可能自掘坟墓。——碧苏，我们过去看看吧！”

       碧苏愣了愣：“现在可能是我们离开的最好时机，真的……不走吗？”

       “别着急。”许柔止拍了拍碧苏，“那么热闹，去看看！”

       反正，如果东宫和许昌要灭口，她和碧苏又能逃到哪儿去？倒不如，她站在楚逸暄这边，看看楚逸暄怎么对抗东宫，有了这段共患难的经历，以后找程婉的事，或许可以求得楚逸暄的帮忙。

       许柔止坚决不走，碧苏也只好放下了收拾好的行李。

       既然许柔止要赌，她也只能跟着赌一把了！如果齐王府真的对抗不过东宫，那么太子师那边，或许真的可以兑现承诺，把姑姑的消息交待给她们姐妹两个。

       距离八珍阁远远的，许柔止和碧苏就被拦了下来。

       齐王府里，到处都是皇家御林军！

       尤其是八珍阁外，御林军围了一层又一层，那叫一个水泄不通。

       许柔止被拦住，无法接近八珍阁，碧苏在一旁忙道：“这是我家齐王妃，难道也不能进去吗？”

       那御林军面无表情：“陛下吩咐，谁也不能接近八珍阁，请王妃殿下留步。”

       皇帝真的下了这样的命令？难道，楚逸暄失算了？

       许柔止心里不由一沉。

       她本来还以为，楚逸暄在东宫的人扑来之前，销毁那条地道，然后反咬一口，说东宫栽赃，意图诬蔑齐王府呢，可看这个样子，地道应该是被发现了，所以八珍阁面前才会这么热闹吧？

       如果地道没有销毁，那楚逸暄到底要怎样向他父皇交待？

       就算他的组织不会上钩，不会在看到灯笼挂到窗外就自动上门来送情报，可你修一条四通八道的地道究竟有什么用，这总得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他能想到什么样的解释才能合情合理地消除他父皇的疑虑？

       许柔止一时还真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能够让他父皇原谅他修一条这么神奇的地道，不但能通往七宝塔，还能通入嵇城里各个神秘要处。

       正疑惑间，突然间楚逸暄裹着狐裘，领着鹿鸣，缓缓地往八珍阁台阶走去。

       “哎，哎……”许柔止忙朝楚逸暄招手，“楚逸暄……王爷！”

       楚逸暄听到了她的声音，缓缓转过头来。许柔止忙用口型无声地问他：“怎么回事？”

       楚逸暄看了她一眼，却微蹙着眉转过身去，一声不吭地、一瘸一拐地，朝八珍阁里走了进去。

       楚逸暄的脸色，让许柔止觉得天空飘来了五个字：

       不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