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则四年元月二十日，年仅十四的凤家小公子挂帅，前往落魂关戍边。

       二十五日，白家少年将军举行婚礼，迎娶同族女为妻，婚礼极其简单，只邀请了京畿营中几位相熟好友。

       同日，文昭公主由国舅护送，踏上了前往列罗的和亲之路。

       和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城，整个城的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他们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害怕文昭公主逃出宫来为祸乡里。可那口气松下来，仿佛有什么东西也随之悄然溜走。

       “其实，文昭公主也没那么不好。那年她跑我家来，见我家娃儿醒了没人管，蹲在床边逗他发笑……”

       “她也挺可怜的，三岁……什么都不懂，就让一纸婚书给……”

       “她可怜，凤家姑侄两个也可怜，换了旁人，知晓这样的真相，别说领兵上战场，就是谋反……”

       “嘘，不要命啦？”

       “你们知道吗？廉亲王辞去了尚书台台首一职，还自上请罪书，奏请废为庶人。”

       “皇上答应了吗？”

       “只准了请辞的事，还保留着亲王的尊荣。”

       “廉亲王倒下了，朝堂上终于是皇上说了算。”

       “不不不……你们忘了，还有位吏部尚书呢，承恩宫那位可是他亲女儿。”

       摘星楼大堂人声鼎沸，白发白须的老头坐在角落里，桌上一壶酒，一碟花生米，一个空的金丝鸟笼。

       他将花生米一粒一粒地吃完，铺下几枚铜板，拎着空空的鸟笼子起身行出。行到门口，他慢慢地回身往二楼扫视了一圈，却未看到熟悉的面孔，眸中神光黯淡，佝偻着身子去了。

       二楼正对大门的房间里，男子白衣胜雪，长发一丝不苟地束着，面上笑容淡雅，举止大方有度。

       “令尊曾为先帝近卫，虽负杀人命案，杀的却是贼匪，甄姑娘的身份无任何不妥。你嫁入王府后，该有的荣华尊崇一样不少，除了场面上的应酬，本王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

       甄絮仍旧梳着两条大辫子，着一身雪白的衣衫，眉宇淡淡含笑，从容地看着对面的男子，一时无话。

       她久不言，李邈心里直打鼓，只面上强撑，到底还是忍不住追问：“本王是诚心诚意，应与不应，姑娘也该给句痛快话才是。”

       甄絮吃了一口茶，慢声道：“王爷是被皇上逼急了，实在心上无人，所以只需要一个王妃撑场面。还是您心上已有属意之人，只是那人身份入不了王府？”

       “咳咳……”醇郡王轻咳两声掩饰尴尬，“本……本王哪有什么……”

       甄絮笑说：“王爷近段时日时常去巷子深吃酒，还经常在我铺子里定制小物件，一开始我也自作多情，当你是奔着我去的。直到有一日我去了巷子深的二楼，那里可以看到万源巷外的大道。”

       “咳咳咳……”李邈咳得更厉害。

       甄絮笑得更欢，“杨主司丁忧回乡后，洛阳府那位仵作姑娘，时常往生花巷的杨宅去，恰巧就要路过那条大道，恰巧……她去杨宅的日子，王爷都在巷子深吃酒。”

       李邈抬袖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尴尬得不知说什么。

       甄絮拨弄着杯子，笑语吟吟地说：“我曾在这里，听到一个男人，将一个饱受非议的女子，奉为独一无二的瑰宝。他那样说，也那样做，我但真羡慕极了那个女子……不只是我，只怕天下女子皆渴望被人那样对待。”

       她搁下茶杯，站起身来同李邈福了福礼，“感谢王爷厚爱，王府荣华迷人眼，但你心不在我身上，再是华贵的嫁衣我穿着也不高兴。”

       语毕，她起身走出，行到门口时，她停了下来，低声说：“月前，有个女子来我店中订了一套嫁衣，我瞧她不甚高兴，便聊了几句。她说，她将不久于人世，这场婚礼只是交易，她即将嫁的夫君，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儿，但他不能娶她。后来……”

       她吸了一口气，抬眼看着满堂喧嚣，感慨道：“后来，在他们成亲当日，那个女孩儿踏上了和亲之路。”

       她回头看了眼白袍郡王，“去年三月赐婚诏书一出，普天之下无一人看好那桩婚姻，如今他们两个，不也同去同归了吗？世间遗憾事多如牛毛，爱而不得最令人意难平，王爷不去试一试，怎知不成？”

       她走后，留李邈在屋中呆坐良久，十三进门来说：“阁主，落魂关开战了，皇上请你立刻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