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国母年十八入东宫，六年太子妃，四年中宫皇后，一言一行皆是楷模风范，让人忍不住赞一声，不愧是礼部尚书教出来的女儿。

       可少有人知，寒家大小姐尚在深闺时，左手捧书卷，右手执长剑，笑声爽朗潇洒。

       子时已过半，早该熄灯的紫云殿却还灯火通明。皇后卸去华服凤冠，任长发倾泻于紫蓝衣身，衣摆上盛开着大片的鸢尾花，栩栩如生。

       她在妆案前无悲无喜地坐了许久，身后珠帘挑动，只当是晨曦进来。

       皇后问：“兴庆宫的宴席结束了吗？皇上今夜宿在哪个宫里？”

       酒气入鼻，明黄衣袖的手臂从肩上绕出将她抱住，身后的人语气里已有明显的醉意。

       “朕宿在紫云殿。”

       寒朝云不紧不慢地起身，扶住身影踉跄的人，往外头喊：“晨曦，煮醒酒茶来。”又扶李泽去榻上坐，“皇上怎吃这样多的酒？潘公公也不拦着点？”

       李泽坐榻上时身子不稳，往后倒去一把将寒朝云揽入怀中，带着她一起滚到榻上，将人死死抱在怀里。

       他的头埋在她发间，轻声低喃：“他们不会来，就咱们两个人。”

       寒朝云深知同个酒鬼没什么可说的，只任他抱着，抬手在他肩上轻拍安抚，“那皇上便睡吧，睡一觉起来，一切都好了。”

       那人却不安分，在她耳上、脖上乱亲一通。

       纵是再端庄的人，被如此撩拨，亦情思如火燎原，情至浓时，她却将人轻轻一推，声哑却坚决，“皇上，不能在这里，去床上吧。”

       李泽面有微恼，可看着身下人满面紧张羞怯时，到底是理智战胜了欲念，起身将人抱往床上，“朝云，我们要个孩子吧。”

       他明显地感觉到怀中的人身子一颤，脖颈上的那双柔夷也立时松开。他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她也在看他，分明满面羞红，眼中却满是惊恐抗拒。

       下一刻，人已经从他怀里挣脱落地，鬓发散乱，却面若凉霜。她向后退了三步，屈膝福礼，“臣妾传人来服侍。”

       “朝云！”李泽痛呼一声，上前把人扶起，既恼怒她此刻的疏离，又自责于自己当年的莽撞，“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你便不能原谅我吗？若你膝下早有个孩子，今日凤仪殿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你可知道，皇叔不会善罢甘休的！”

       “臣妾没有怪皇上。”寒朝云虽起身，却再退了一把，将手抽出交叠于腹，一如她示于人前的大方从容。

       “廉亲王若施压，皇上不必顾及臣妾。”

       “就算朕不顾你，朕还能不顾江山社稷吗？”君王面色涨得通红，不知是情意未退，还是酒气涌了上来，亦或者是情绪激愤的缘故。

       “朕谋划了这么多年，眼看如今形势大好，却要被他逼得废后？朕的前朝他已经把控多年，后宫还要被他一个接一个地塞人进来，是个男人都忍不了，何况朕乃九五至尊！”

       寒朝云看着盛怒中的君王，笑了一笑。

       是啊，她眼前这个人，是一国之君，不是她一人的夫君，很早以前她就知道了。在那个中秋之夜，他拿着剑架在她脖子上，质问她为何要谋害他孩儿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

       那时她才明白，父亲所言是对的，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

       她曾为他付出满腔痴情，为了她这份痴，寒家如履薄冰，父亲忧心不已，阿弟不敢入仕。

       她恨自己断不了这份情，无法真正地将他当成国君来看待。她也不敢，不敢生死相托，不敢将家人的荣辱，全数交到他手上。因为她清楚地知道，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曾经竭力想要得到的女子，已成了妻弟之妇。

       本该被他牢牢拽在手里的权力，尚在亲叔叔手里。

       而他想要的、能助他稳定朝野的孩子，在承恩宫。

       “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臣妾都会替皇上看顾好，也会再替皇上物色贤良后妃，避子汤……臣妾会一直喝。”

       “来人，收拾偏殿！”

       她的话还未说完，君王便踉跄着去了，留下充满了怒火一句话，在空荡荡的殿里经久回荡。

       过了会儿，晨曦冲了进来，将主子扶了起来，含泪道：“大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便但真不能原谅皇上吗？”

       皇后凄凉地一笑，“我没有怪他。”

       她只是，不敢再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