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白梅一路行来受了太多注视，这些妇人的目光再利，利不过切肤断骨的刀剑，再寒寒不过同袍倒在身侧的瞬间。

       她一路目不斜视，昂首小步，直行到皇后面前，屈膝行礼，“小女向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浅浅一笑，朝她一招手，“你到本宫身边来。”

       凤白梅依言起身，行上阶，绕过高案行到皇后身旁。

       皇后牵起她一只手，晨曦立刻将一方丝帕搭在凤白梅手上，又捧上一个檀香木嵌碧玺珠的手镯。

       皇后接过手镯，轻轻地滑入凤白梅腕间。

       旁边如妃瞧了，笑道：“刚入东宫那一两年，还见娘娘戴这个镯子，后来不曾见过，以为娘娘弄丢了，却原来是珍藏起来了。”

       皇后同她笑笑，又一指侧旁的座席，“你坐这里。”

       凤白梅谢礼落座。

       权容歆歪靠在垫了锦褥的张椅里，手上搅着兰花帕子，阴阳怪气地道：“皇后娘娘这又送镯子，又把人安排在眼皮子底下，难道是怕咱们姐妹欺负她不成吗？”

       如妃也笑说：“便是三小姐参加宫宴，也只能坐次席，可见娘娘是但真宝贝凤小姐呢。”

       权容歆要笑不笑地道：“也是，寒家二公子纨绔名声在外，凤家将军巾帼之姿，两个人的婚事黄了三遭，谁知道其中内情呢？娘娘帮忙看着点，便是二公子在外头干了混账事，凤将军也能看娘娘面子上原谅他。”

       如妃笑道：“按制，容嫔也不该居在娘娘侧席，娘娘不也担心难免有人不长眼冲撞了你，特意将你安排到上头去了吗？”

       权容歆哼笑道：“不是臣妾逾越，坐在娘娘侧席的，是皇上头一个孩子，臣妾也不过沾光罢了。”

       听着二人夹枪带棒你来我往，皇后也不制止，只让晨曦各将自己席上两道菜端给二人，二人皆起身谢礼。

       皇后才道：“章姐姐可还记得，当初你为了家中两个弟弟的亲事，急得头发掉了大把。”

       如妃闻言叹息着笑说：“臣妾那两个弟弟，如何能同国舅爷相比呢？”

       皇后又同权容歆道：“说起来，权统领也要过而立之年了，容嫔只怕也为哥哥操着心呢。”

       权容歆将帕子一甩，满眼嫌弃地说：“整日在外头惹是生非，我为他担心做什么？”

       皇后只淡淡一笑，又让晨曦将一道酒酿百合丸子端给马瑶，“今儿瑶妃大喜之日，你说要谢二小姐翠屏相救之情，如今人本宫替你请来了，你倒一句话也不说了。”

       马瑶一直冷脸歪靠在榻椅里，便是受赏也没起身，只漠然地说：“皇后娘娘别着急，大礼在来的路上，需要点时间而已。”

       皇后便也不再多说，只让奏乐开席。

       命妇们都是常入宫的，几句话听下来，皆觉皇后大气。便是寻常人家，底下妾室这样同当家主母讲话，哪个还能和颜悦色地居中调停？

       凤白梅静静吃着东西，心里却在琢磨，马瑶说的那份大礼是什么？

       李坏想要打击寒铁衣，先通过金万两和马瑶散播寒若云的流言，还杀了刘诚，又安排苏不会于摘星楼一跃而下，拉扯三司……他把马瑶放到后宫，还将她推到妃位上，不可能只是为了寒家三小姐。

       中宫向来大方得体，唯一的‘错’，是膝下无子。

       她忍不住抬眼看向权容歆。

       这样场合，后妃命妇皆该盛装而来，她却穿着常日里的衣装，想是吉服繁琐，皇后担心她受累，特意免了。自她入座后，身子歪靠椅背，左手一直拢在微微隆起的小腹，既是炫耀，也是本能。

       而相较于她的张扬得意，才失去孩子的景嫔，目之所及皆华彩，也正是这份华丽，才叫她眼中哀戚更显悲凉。

       她正心思百转，听得人群嘈杂起来，却是殿前献舞的歌姬跌倒，所有舞姬吓得跪成一团，瑟瑟发抖。

       众人还未如何，马瑶不紧不慢地说：“今儿只是试灯宫宴，明晚可要在御前献舞，哪个不要命的本事不到家，自己出来受罚，省得连累了大家。”

       众人皆看马瑶一眼，便是权容歆此时都不敢开口，这人今日才封妃，便敢在皇后跟前撒泼了。

       紧接着，便但真有个舞姬从人堆里膝行出来，一行哭一行叩头，“娘娘恕罪，奴婢崴了一下脚，娘娘恕罪！求娘娘看在我姐姐的面子上，就饶了奴婢这一遭吧。”

       皇后本也没想如何计较，“你姐姐是何人？”

       那舞姬道：“奴婢姐姐是徐良娣。”

       “叮当”脆响，银头象牙筷从如妃指尖滑落，敲在玛瑙盘子上，又滚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