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未开朝，君王着正红团龙金纹常服，戴黑色嵌玉双翅帽，腰间玉带上挂着玉佩香囊，手里捻着一枚玉章，左手负在后头。

       他进殿后扫了扫福礼的众人，目光落在站在一旁的马瑶身上，瞧见她脸上的五指印，立时有一肚子火蹿上来，“又在闹什么？”

       李文昭当即起身挨上前去，拉着他袖口撒娇，“皇兄，这个女人对皇嫂出言不逊。”

       听她声音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君王心情倒是大好，只板着脸问：“你又在宫里打人了？朕同你说过多少次，她们犯了天大的错，也有宫规去管。堂堂长公主，与人动手，成何体统？”

       李文昭下意识地撒了手，噘着嘴咕哝道：“你说的宫规，是用来约束我、约束皇嫂的。马瑶和权容歆编排云儿你不管，她们对皇嫂不敬你不管，就知道骂我。”

       她这话把君王逗笑了，抬手示意众人免礼，方没好气地道：“从小你干了多少混账事，朕不骂你骂谁？皇后乃六宫之主，自晓得如何教导她们，用得着你来强出头？出头前也不把自己收拾干净了，说到处置，头一个该处置的人就是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牵了皇后往榻上坐去，示意众人都坐，一抬眼见李邈也在，“阿邈，你怎么也来凑热闹？”

       李邈揣着心事，满脑门的官司，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只道：“臣弟担心昭儿，来看看她。”

       李泽瞥了李文昭一眼，“你可别又给她骗了，回头干了坏事，黑锅往你身上扣时，朕可不帮你。”

       李文昭搬着凳子到皇后身边坐，仰着委屈巴巴一张小脸，软软地道：“皇兄，这个女人留在宫里，迟早是祸害，你就把她赶出去吧。”

       “她有名有姓，便是还未行封妃礼，也是乡君。”李泽扫了马瑶一眼，声音严厉，“你堂堂公主没点体统，叫人笑话。”

       李文昭埋首抠着皇后衣上的凤眼东珠玩，咕哝道：“说到底，你就是色迷心窍。你宫里有了皇嫂、如妃、景嫔还不够……”

       “昭儿。”皇后忙俯身一拉李文昭的手，截断她的碎碎念，“头前你送我那碟万芳糕不错，眼下我馋那一口，昭化宫可备着？”

       李文昭却不管不顾地继续道：“你总说寒老头是礼教最好的，让我跟着他学，可你自己呢？人寒门祖训，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是娶了一个又一个……”

       “李文昭！”君王怒声一喝，抬手将杯子砸在小妹脚边。

       李文昭吓得跳了起来，往皇后身后躲，殿上其他人却吓得跪下了。

       往常如此，文昭公主不是赌气抹眼泪，便是就地撒泼打滚，此刻迎着君王怒火，她却将心一横。

       “皇嫂是你的结发妻子，云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她们受了欺负你却不管！权容歆也就算了，这个马瑶到底有什么好，你要如此维护她？”

       如此几句话脱口，她尤不甘心，从皇后身后站了出来，“我是不懂你那些大道理大体统，我只知道她要毁了云儿，我就要杀了她！”

       李泽本为自己刚才的情绪恼火，听她这话，也骇住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站起身，眸色凌厉，声音冰冷，“你不仅在宫里动手打人，竟还要杀人？李文昭，去了一趟西南，你长本事了啊！为了个白珏，你连人性都不要了？”

       李文昭吓得一哆嗦，本能地往后退，却还梗着脖子吼：“我现在说的是云儿的事，关白珏什么事？她可以陷害云儿，我也可以杀……”

       “啪”的一声，整个昭化宫安静得落针可闻。

       十六年，文昭公主十六年来头一遭偿到了巴掌的滋味。

       原来被打耳光这么痛啊？

       痛得眼泪都忍不住，鼻子好像也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出不了气，耳朵也嗡嗡的，只看见皇嫂和四哥焦急的神情，还有皇兄那张冷漠至极的脸。

       她摇摇头，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想要告诉他们自己没事，但喉咙发不出音，只感觉心口发闷，难受极了。

       她别开皇嫂的手，推开拥上来的熟悉面孔，踉跄着一步步往外走，直走出昭化宫外，那口堵在喉咙口的气才吐了出来，竭力地快速呼吸起来。

       她看到长巷那头有两人行来，皆穿甲衣，只一人金灿灿，一人白茫茫。

       她朝二人奔了过去，一把抓住权晟往外走。

       权晟一脸懵被她拽着走，“唉唉唉……你又在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