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化宫的大门终于开了，文昭公主也恢复了往日的活泼，一大早让人准备画具，自己描底图，几个小丫头帮着着色。

       李邈入宫已过未时，她连午膳都没用，叼着糕点蹲在榻上，啃两口糕点又描两笔，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多废寝忘食。

       “昭儿，画什么呢？”李邈浅浅笑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正常。

       李文昭头也不抬地说：“我在画马瑶的故事。”

       马瑶在宫里散播寒若云的谣言，皇上没有处置她，却把她封为瑶妃，本以为文昭公主会大闹一场，结果她只是安安静静地把寒若云送回府去。

       却原来，在这里憋着大招呢。

       再过两日，便是马瑶的册封礼。

       李邈看了一眼她的底稿，隐约瞧得出画上对立的男女，他又去看了洒墨几个丫头手上的画稿，见画上女子一身白色束腰衣装，长发高挽，剑眉星目波光流转。而无一例外的，她身旁都有个男子，身形不一，不见五官，但都举止亲昵……

       李邈看得大骇，“你这画的是什么？”

       李文昭神色冷漠地描着底稿，眼中机灵被凌厉掩了个干净，“以为就她马瑶会编排人吗？我这里不仅有故事，还有小画为证，只要把这些散播出去，我看她这个瑶妃还怎么当！”

       李邈愕然地看着蹲在榻上的人，分明还是粉衫环髻，他却觉着陌生。

       这些小画一旦传播出去，不论真假，马瑶名声尽毁。她散播寒若云谣言固然可恨，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固然痛快，可如此行事，与马瑶何异？

       “皇兄封马瑶为妃，是有自己的盘算，你这样做，他不会高兴的。”

       “从小到大，让他不高兴的事多了去，也不差这一桩。”李文昭咬了一口海棠糕，满不在乎地说，“要打要骂，还是跪祠堂罚抄书我都认。反正这个仇，我为云儿报定了！”

       她这样子，更令李邈惊诧不已。

       从小到大，这个小妹确实令弟兄几个头疼不已，但她只是爱玩闹些，从无伤人之心。且她最厉害的武器，便是随时随地说掉就掉的眼泪，现在不哭不闹，大有将马瑶逼入死地之意。

       他知道那纸婚书对她意味着什么……

       “昭儿，父皇当年做那样决定，定有不得已的理由。”他站在李文昭身后，想要给小妹一个拥抱，却没敢伸手，“他是打从心底疼爱你的。”

       “四哥说什么傻话？”李文昭回头，脸上堆着甜蜜笑容，“父皇当然是爱我的，他若是不爱我，怎会公器私用，让柳老头给我打造了这副坠子？”

       李邈下意识地看向她耳上的坠子。

       愿你温暖恰似三月阳，愿你勇敢能比少年郎。

       愿你无风无雨一生欢，愿你今朝韶华永绵长。

       这是藏在那对祖母绿银杏叶耳坠里的字，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最美好的祝福。

       可在女儿三岁时，他亲手为她写下了婚书，将她许给敌国。

       “你若是想哭……”他声音发颤，“便哭出来吧。”

       “我为何要哭？”李文昭很是不解，蹙起了眉头，“四哥，你今儿怎么怪怪的？”

       因为他懂她的感受。

       他自幼在先皇后宫里长大，除了先帝与先皇后，唯有皇兄会护着他。当年被送去仰天，他只觉被皇兄舍弃，那颗心好像一下子被谁掏去了，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得知婚书的事，她的心情应当同他一般，或许，会更难受。

       但她从西南回来，没哭没闹，安安静静，好似身体里住进了另一个人。

       李文昭却不管他心中百转，没听他回话，便又掉头做画，“不过你来得正好，我还犯愁怎么把小画带出宫去……”话到这里，她咬牙切齿地拽紧了细毫笔，“那条白眼狼快把昭化宫盯穿了！”

       李邈一愣，白珏从西南回来后便去京畿营了，现今是权晟守宫门。

       李文昭自顾自地说：“你帮我把这个带出去，多印些，要让举国皆知马瑶在闺中时言行不检。她又被万俊囚禁三年，谁知道这三年里会发生什么？我再找人给她验个身，看她今后怎么还有脸待在宫里！”

       李邈惊得一时无言。

       他的小妹爱玩爱闹，但心地纯善，绝说不出如此刻薄的话。

       “昭儿，你还记得西南发生的事吗？”

       李文昭皱了皱眉，“四哥你又傻了，我怎么会去过西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