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楼的第九层只有一间小屋，屋子四面开窗，窗户洞开便是凉亭。

       日中，春阳慵懒，晒着满城花灯似练带蜿蜒。

       凤白梅负手立在窗口，墨色长笛在指尖转动。凉风习习拂动她耳边碎发，两道斜飞的长眉若隐若现，眸眼被清冷的飞檐映照出一派寡淡冷漠。

       她眸光远眺，隔了整整一个开阳坊，皇城的金檐碧瓦仍旧光彩耀眼，令满街华灯黯然失色。

       “手可摘星辰，好寓意啊！”

       她身后置了桌案，案旁的人一袭错金银纹的皂色衣袍，长袖高挽，正在用古法点茶。皮肉衰老的苍劲五指握着茶筅，不停在黑青的兔毫盏内搅动，很快，汤花浮起紧咬盏沿，似细雪轻堆。

       他低眼瞧着盏中汤花，眼角四周堆起笑容，额间三道抬头纹也显眼起来。

       凤白梅从前在他面前没客气过，现在也不是个客气的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确与平常吃的茶不同，味道更为香醇。

       权励也不在意她的无礼，自递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户部派驻翠屏的员外郎王唯归，经年所犯皆在此。”

       凤白梅搁下茶盏，拆开瞧了瞧，厚厚几页纸，可见此人犯事不少。

       “他这是打算把手伸往翠屏吗？”她嗤笑一句。

       权励挑了茶末入新盏，沸水沿盏倒入，立时拿起茶筅快速地搅动，“王府门客众多，没银子哪能成？”

       凤白梅将信收入怀中，笑吟吟地盯着盏里渐起的汤花，“权大人打算推何人上来？”

       权励勾了勾唇，“将军是想问，满朝中有哪些人可以为本官所用吧。”

       凤白梅将头往案上一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案，仍是那副笑吟吟的样子，“苏不会的消息也是你给的吧？”

       权励点头。

       凤白梅道：“权大人突然如此好心，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汤花成型，经久不散，权励这才搁下茶筅，“飞蛾扑火，令人心生不忍啊！”他叹说一声，将茶汤倒入小杯，“寒家本可独避风雨，现今寒铁衣把风雨揽在自身，那座小庙怕是经不起摧残。”

       凤白梅缓缓地收了脸上笑容，“他打算如何对付寒家？”

       “对付？”权励似听了个笑话，牵了牵嘴角，露出一抹很短暂的笑意，“对他而言，还用不上‘对付’这个词，不过是掸一掸角落里的灰尘罢了。景嫔小产，刘诚身亡，如果连寒家都出事，满朝文武，谁还敢帮凤家说话？”

       凤白梅眉宇轻蹙，“景嫔小产也是他的手笔？”

       权励不置可否，“能诞下正则朝第一个皇子的，只有承恩宫。”

       他的话向来是云淡风轻，凤白梅却听得毛骨悚然。连生儿育女都被别人掌控，也难怪皇帝如此战战兢兢。

       她忽得想起，在她提及要去承恩宫时，寒铁衣的担忧与恐惧。

       他说东宫曾发生过这样的事……东宫迎太子妃已有十年，还有侧妃章氏，按制更有不少宫女服侍，何以这么多年来，只权容歆一人有了身孕，景嫔甚至还没发觉便流产了。

       似景嫔这样的事，从前的东宫是不是发生过很多？皇后身上是否也发生过？

       所以，寒铁衣才会那么担心？

       李坏已经先拿寒若云开刀，接下来便是皇后膝下无子吗？

       权励显然猜得到她在想什么，“目今为止，本官为你提供的帮助已经够多了，但在这场博弈中，你却并未显露出胜利的趋势。良禽择木而栖，你若没有胜算，本官在你身上投入多少，便要你付出多少。”

       凤白梅吊了个嘴角，满不在乎地道：“如果我稳占上风，也用不着你来帮了。与其在此说风凉话，不如大人替我想一想，如何进入颐和宫。”

       “先帝故居？”权励扬了扬眉，不甚解，“你去那里做什么？”

       凤白梅讥讽道：“大人何必装糊涂？李坏那么着急收集矿脉图，其中定有蹊跷。眼下他手里有四个，颐和宫里有两个，剩下一个下落不明……与大海捞针和闯廉亲王府相比，颐和宫会不会简单点？”

       权励一笑，“应该是剩下两个下落不明吧。”

       凤白梅也笑，“权大人的消息可但真灵通。”

       权励不置可否。

       他不相信凤白梅，后者也不会相信他。

       “自你和寒铁衣令人盗取钧天剑后，颐和宫便由暗字楼的弟子驻守了，非得似武当余道子、魔教花雁回这样的顶尖高手，或可突破。”

       凤白梅眼神一亮，却未多言，只含笑饮茶。

       好久没见小舅，还怪想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