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铁衣从京畿营回来时，整个洛阳都在疯传寒三小姐与赵家公子私相授受之事，虽未点名道姓，年纪样貌都对上了。

       寒铁衣令马车停在主街街口，让十四去打听，回来说：“是地头舌的人。”

       “把金万两找出来。”寒铁衣的语气是平淡的，面上情绪敛得干净，眼里寒芒如冰。

       正月初十，年节过了大半，街上商铺陆续开门，整个万源巷又热闹起来。巷子深的大堂也多了几桌酒客，陈掌柜眉头终于又舒展开。

       她正拨着算盘，铺到柜台上的阳光变成了一片阴影。抬眼时脸上习惯性地露了笑脸，“哎唷，寒阁主消息挺灵通的嘛。”

       寒铁衣冷着脸没理会她，径直上楼。陈掌柜要跟上去，被随后进来的十四拦下。

       上楼后，寒铁衣一间一间地推门，推到第三间时，才看到金万两，以及与她相对而坐的凤白梅。

       寒二公子满脸肃杀阴冷瞬间散了个干净，尴尬地一笑，“小白，你怎么也在这里？”

       凤白梅还未应话，金万两便要笑不笑地说：“凤将军当然是来同我做生意的。”

       寒铁衣恨不能杀了她，扫她一眼，眼神立时凌厉起来，“你是自己去洛阳府投案，还是要我派人押你去？”

       金万两还穿那一身黑色劲装，抬起右脚踩在条凳上，半边身子都歪着，整个人就是四个字：吊儿郎当。

       她满不在意地嗑着瓜子，“我地头舌吃的就是这碗饭，有人给银子，我们就说话。寒阁主若是不满，你也可以给银子，前言也是完全可以推翻的。”

       寒铁衣怒极反笑，自袍袖中取出一叠纸拍在金万两面前，“这是你地头舌所有成员的名单，其中勾红的人，现在正被逐出洛阳，剩下这些老弱妇孺，你看着办！”

       他语气激愤，笑容近乎狰狞，令凤白梅都惊了。

       “寒二，怎么了？”

       被她一问，寒铁衣才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抬手把脸上情绪抹去，“小白，你先出去。”

       凤白梅依言起身，出去将门带上，见一楼大堂酒客尽散，八名天字楼弟子亮出软剑全神戒备，陈掌柜在柜台里瑟瑟发抖。

       房间里，金万两拨了拨桌上的名单，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笑扯扯地说：“你以为就你有这些资料吗？”

       她抄起酒壶灌了口酒，“你天机阁不是很能耐吗？那些人闯进金宅，把刀架在那些孩子脖子上时，你们在哪里？十三被拖走时，你又在哪里？”

       她的话令寒铁衣怒火稍减，疑窦横生，“你说有人闯入金宅，带走了十三？”

       金万两拎着酒壶站起身来，满面嘲讽地看着他笑，

       “寒铁衣，你若是有本事，就把地头舌的人全杀了。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关于寒家的流言就不会断。”

       说到这里，她大笑出声，状若疯癫，“国舅爷？天机阁主？提刑副司？这些头衔听起来好生威风，可到头来，你谁也帮不了，谁也护不了……你同我们这些蝼蚁，有何区别？”

       她笑得五官扭曲，眼中有泪，到最后已经分不清是笑是哭，只是声音越来越敞亮，语气越来越苦涩。

       “那个你们顶礼朝拜的男人都护不住他的臣民，你又何必枉做小人？”

       兀自发泄一通情绪后，她复坐下，取了个小杯斟酒，阖眼细嗅酒香，仿佛刚才歇斯底里另有其人。

       “隆庆四十年，东宫曾杖毙了一位良娣……”

       “嘭”的一声，寒铁衣狠狠一拳砸在她面前的桌上，因格外用力显得嶙峋的骨节几乎要撑破薄薄皮肤，他面上的青筋亦显现出来。

       “你敢！”

       警告的两字从齿缝间逼出，寒铁衣的双眼已经涨得通红，“这世上并不只他一个敢杀人，我手里有得是刀，你地头舌百十号人，我也可以悄无声息地杀了！”

       “你们是神仙打架，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便只能自认倒霉。”

       金万两脸上神情收敛，泪水无声从双颊滑入酒杯，和酒吞下。

       “有本事，你也找到他的致命弱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