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咎和刘诚都是我杀的。”

       年近半百的男人穿一件黑色丝绸，外披白裘，跪在洛阳府公堂上，认罪的态度十分诚恳。

       “十年前，我发现婆娘偷奸，一怒之下把奸夫淫妇和他们的野种杀了，逃到洛阳来。结果楚无咎追着不放，四年前还让他查到我的行踪，我只好把他也杀了。”

       “前不久，刑部尚书刘诚又把案子翻了出来，还跑来威胁我，我只好又把他杀了。”

       苏不会不高，但体格很强健，生得歪嘴斜眼，留两戳八字胡。前后五条人命，被他三言两语道来，一无恐惧敬畏，二无愧疚，他甚至还微微带着笑容。

       杨标新做了几十年的官，见过太多穷凶极恶的罪犯，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甚至牲口都比他们富有感情。

       “你杀妻儿之事，本官自会去查证。你说你杀了楚提刑和刘大人，有何证据？”

       苏不会将身上丝绸袍子一撩，“当年楚无咎认出我，跑到我家里来试探，装什么想要做件丝绸袍子，所以在我家中取走了一根丝绸。他是被我养的毒蝎咬死的，眼下我家中还养着那些蝎子。”

       杨标新强忍愤慨，再问：“那刘大人呢？”

       苏不会道：“杀了楚无咎后，我把他在查的卷宗全烧了，包括我的案子。但刘诚不知哪里得到了卷宗，跑来威胁我给他银子，还在皇缎庄拿走了一匹绀青色的绸布，说是拿回家给娘子做衣服。”

       他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啊……对了，我给他的银子都是官银，他应该不敢带回陇西去用，大人只需要去他家里找，肯定能找到赃银。”

       杨标新搁在公案上的手紧紧地一拽拳，只恨自己披了身绯袍，不能上前给这人两拳。

       他将满腔愤怒落在惊堂木上，重重地一拍，“把人带下去看押起来，择日再审。”

       立刻有差役上前来拖苏不会，他也没反抗，起身时忽得往内堂的方向望了望，“呵呵呵”地笑出声来。

       “那个卖馄饨的女儿，是叫刘娥吧？”

       杨标新刚站起身来，闻言面容抽动，更觉悲愤。

       正则元年刘娥被奸杀案，其父母、更夫方祸被杀灭口，当时没能拿到真凶。三年后旧案重提，以柳之昂、叶开颜终结，更搭上一个王晓东。

       这些人简直肆无忌惮！

       他行入后堂，提刑主司与醇郡王正围坐在火盆旁，武冰洋和关芍则坐在角落里。

       几人各自见了礼落座，杨标新沉沉地叹出一口气，“只怕派人去查，也会如他所言。”

       李邈道：“凶手认罪不是好事吗？”

       见醇郡王满脸求知欲，杨标新问：“王爷相信他的说辞吗？”

       李邈细细回想苏不会的话，“楚提刑确实是会追着案子不放的人，本王与刘大人不甚熟悉，不好判断。”

       他与刘诚不熟，杨标新却很熟，“刘大人绝不会威胁他人索要钱财！”

       李邈道：“他杀了刘大人还泼脏水？为什么？”

       杨标新还真说不好苏不会的目的，只看向一直埋首看着文档的杨主司，“杨主司有何看法？”

       杨素安起身，将文档送到杨标新手上，“岭南这桩案子本官尚在江南时便听闻，却一直找不到相关卷宗，不仅刑部、提刑司没有，连当地都没有备份。”

       杨标新看了看手里的文档，“那这一份从何而来？”

       杨素安道：“天机阁送来的，他们那边刚刚查到苏不会身上的命案，这边他立刻来自首，还称刘大人家中有旧案卷宗。”

       他将双手伸到炭盆上方，柳叶眼缓缓地向上掀起，猩红的火光映入眼眸，声音却冷了下去。

       “先确定苏不会自首的情况吧，凶手应该就是他了，至于……”话到这里，他又把一双眼眯了起来，声音也变得轻快起来，“好饿呀，有吃的吗？”

       李邈正精着耳朵听，闻言抽了抽嘴角。

       杨标新也不是头一遭与提刑主司打交道，对此见怪不怪，不好意思地说：“年节下衙吏大多放了假，后厨没开。”

       “既如此，本王请诸位……”李邈一个殷勤还没献出来，便见武冰洋自怀中取出个油纸包递给杨素安。

       “街角买的包子，我和关芍都吃过了。”

       杨素安也没扭捏，一边吃着包子，一边说：“既然快要结案了，两桩案子就交由洛阳府全权负责吧。”

       杨标新心领神会地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