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玉兰驿站事出已经整整过去了三个月，蒋小雪再见自家将军，险些不敢认。

       昔日红甲长剑英姿飒爽的女将军，鹅黄衣裙，丹色长袍，袍身绣着雪白木兰花瓣。她手里的长剑木刀，也换做一管漆黑的长笛。向来高高束起的一头墨发，用缎带挽了发髻，散在肩背。

       她整个人，唯有一双几欲入鬓的长眉，还有一点昔日战场修罗的样子。

       年节里大家都赶着走亲戚，本就车马喧嚣的官道更是热闹，常有几辆马车拥堵。

       使臣团还在，玉兰驿站的戒备不敢松懈，蒋小雪只得让青锋将马车赶入小道，以避让往来车马。

       凤白梅沿着小道负手行去，墨黑一管长笛纤细指尖翻转出朵花来。

       蒋小雪跟了上去，行到僻静处，凤白梅自怀中取出个袋子递给他。他打开一看，血色玉印碎成片，一抹微弱的日光洒在上头，似有血色流动。

       他骇得手一抖，差点把袋子扔了，满目惊惧地看着昔日主将，颤不成声，“将军……你……”

       “镇魂血印已毁，让他们都回家去吧。”凤白梅神色平淡，不容置喙地道，“忘了落魂关，忘了这枚血印。”

       “将军这么快就放弃了吗？”蒋小雪一把拽紧袋子，掌心被玉片咯得生疼，一口女腔变得沙哑，“老贾他们就白白牺牲了吗？”

       “镇魂军绝不做叛逆。”女将军迈开步子，进入竹林，软底布鞋踩在厚厚的竹叶上，声音细微。

       她知道身后这人不善深思，耐心解释，“洛阳不是战场，镇魂军于我无助益。李坏的势力比我们现象中还要广，天机阁能查到，他们未必查不到。届时，这一万儿郎都会无辜牺牲。”

       “可没了他们，将军要如何自保？”蒋小雪跟在她后头亦步亦趋，“单靠一个寒铁衣，能成事吗？”

       凤白梅扬眉一笑，满目自信，“不就是比谁心思脏吗？他们再阴，能阴得过闻人晗光吗？当老子落魂关九年白混的？”

       听这话，蒋小雪才确信，眼前这个黄衣丹袍的女子，但真还是他的将军，换了旁的女子说不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

       他忍不住打趣道：“将军，你这个样子，真没吓着那文弱书生？”

       凤白梅闻言一笑。

       寒铁衣受的惊吓可不仅仅是一两句粗口，千佛山、葬剑山庄、临江仙……一场场厮杀，换个胆小的早吓跑了。

       “文人自有傲骨，书生亦有铁胆。”她不动声色地说，“你可别因他手无缚鸡之力，便轻看了他。”

       蒋小雪抬头看看天色，阳光从翠绿竹枝间斑驳洒落，是个晴好天。

       他紧跟上前两步，“将军以前可都是骂怂包、孬种、懦夫……”

       文人傲骨？书生铁胆？这赞誉有点高啊！

       凤白梅不觉扬起唇角。因为寒铁衣不是她需要费尽心力弹压震慑的镇魂军人，他是……

       他是她的良药，是她的救命草，是她……孩子的爹。

       “此事宜早不宜迟，尽早让兄弟们散了，好安心。”她正了声色，“你也走吧，找个……”

       “属下这条命是沐将军。”蒋小雪急切地截断她的话，声音陡然拔得尖锐，“将军用不上镇魂军，总用得上属下，便是凤府看个门，也要个知根知底的人。”

       他的话不无道理，凤白梅略一想，点头说：“也好，你先待在驿站，有用得上你的地方，我再……”

       二人说话时正走过一片山丘，此刻立身小丘之上，却见山坳下有个地坑，地坑里有个灰蓝身影。

       蒋小雪已经上前一步，欲把人拿下，被凤白梅抬手一拦。她凝眉看着地坑里的人，那人也正抬头看着她，眉眼清冷，不卑不亢。

       凤白梅飞快地转动墨笛，不动声色地问：“关姑娘在这里做什么？”

       关芍抬了抬手里的小锄头，“挖冬笋。”

       凤白梅已经看见她身后背篓里的笋，笑说：“冬笋炒肉，说起来还真嘴馋了，不知姑娘能不能割爱，施舍我一颗。”

       关芍一指背篓，“自己挑。”

       凤白梅便走下山丘，果真在背篓里挑拣着，关芍忽的说：“纪大夫也爱冬笋炒腊肉。”

       凤白梅将挑好的冬笋抛给蒋小雪，闻言淡淡地说：“是吗？”

       青梅小镇医馆的大夫，曾随军上江南战场，帮着贾不平运送红矿之毒，被斩首示众。

       一个老态龙钟的医者。

       “证明这道菜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