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破山庙回城，在青云街口，寒铁衣唤住十四，“去凤府。”

       十四刚把马车调转，又听见车里的人说：“算了。”他便把缰绳拉住，静静等候吩咐。

       过了会儿，车里的人又说：“你回天机阁，让老七把刘诚及楚无咎的案子整理一份详细的出来，送去凤府给十九，让他寻个……让他直接交给小白。”

       说话间，玄袍蓝衣的人已经从车中出来，“我步行回去。”

       十四只应了一声是，等人下去后，驾车往开阳坊去。

       寒铁衣立在街口，黄昏脉脉，行人成群结伴，脸上洋溢着节日的喜庆。长街小巷都飘着年味，入耳的欢声笑语令他心中的失落感愈来愈浓。

       他知道凤白梅有自保的能力，她比任何人都聪明……他总是不自主地想太多，想要让她别那么拼命，想要把她好好珍藏。

       可他也明白，她不会放下十三年……现在应该说是十四年前的落魂关，放不下国仇家恨。

       两人初见，凤家老宅那间石室里，她便说过，哪怕是天王老子，她也要拉下凡来。她对旁人坑蒙拐骗极尽口舌，却没在他面前说过一句大话。

       她藏在心底的恨，掩在笑容下的伤，全都剖给他看过。

       他沿着璇玑街且思且行，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二公子。”

       他循声望去，翠绿华盖的马车停在跟前，武烟撩起车帘子，正满面和气地看着他。

       “凤……”他下意识地揖礼唤人，却想起她已与凤家和离，摘除夫姓，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称呼。

       武烟笑说：“小白如今还唤我嫂嫂，二公子若不嫌弃，便与她一样称呼吧。”

       寒铁衣从善如流地唤道：“嫂嫂。”又问，“嫂嫂这是要回府吗？”

       武烟下了车来，一身藕荷色衣袍，只袖口与襟边绣了云纹。盘发如堆云，用象牙梳做装饰，并一支紫丁香步摇。

       “我要往乾坤街的铺子挑些首饰，二公子可愿一道去？”

       寒铁衣自无不应的。

       武烟便让车夫自回，带着海棠步行往乾坤街。

       从璇玑街转入乾坤街的刹那，周遭立时清静不少，门面铺子都装饰的豪华大气，往来的人都低声细语，笑不露齿行不摇佩。

       武烟捻帕行在前头，低声说：“我才去看了小白，瞧着气色不错，只是比以前更像个小孩，更爱撒娇了。”

       寒铁衣不觉一笑。

       凤白梅着男装时，言行皆是男儿风采，却又并非大大咧咧的粗鲁。她撒娇时，没有女子一贯的娇嗔妩媚，确实像个小孩子，令人觉得，她就是犯了天大的错，也不忍苛责。

       二人进了首饰铺子，上阁楼，武烟让掌柜的送上些新鲜样式，便打发人下去，示意寒铁衣坐。

       她却不挑首饰，只让海棠去楼梯口瞧着，眉宇一沉，声音微颤，“她是死过一次的人。”

       寒铁衣知道武烟说的是谁，却不甚解，“是因为宋宽海吗？”

       武烟摇头，“爹娘和阿策的遗体送回来那日，府上忙得很，一时没看住，小白跑了出去。直到夜里，一位花先生抱着奄奄一息的小白回来。他说……”

       话到这里，向来持重的女子眼中泛起泪花，深吸了几口气，才有力气说下去，“他说是在淮江把小白救上来的，再迟去一步，人就没了。”

       寒铁衣惊得说不出话来。

       凤白梅跳过淮江？是被人逼的，还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花先生？是花雁回吗？

       所以，当年武烟自请表为节妇，不仅是告诉天下人，凤家虽然失长，宣威将军府不弃！更是在安凤白梅的心，给她活下去的勇气？

       武烟抬帕拭了拭眼角，长出一口气，方继续道：“当年，她是因为我和阿臻，才去了京畿营。如今，她为我谋来那道圣旨，又给阿臻寻了良师……我很担心，担心她是准备孤注一掷。”

       寒铁衣很清楚，武烟的担心不无道理。

       凤白梅将武烟送回武家，为凤臻拜师墨冰，就是在留退路，哪怕她因为落魂关的事遭遇不测，母子二人也不会受到牵连。

       “小白面上看着好说话，实则性子执拗又极有主见。她在军中向来强势惯了，行事难免独断，二公子若觉心头不舒服……”

       寒铁衣忙截断武烟的话，“嫂嫂这是哪里话？小白很好，是我自己钻了牛角尖。”

       见他如此维护凤白梅，武烟一笑，“听青婆说，这两日小白快把厨房拆没了。”

       她说着，挑了一支白玉簪塞到寒铁衣手里，“劳烦二公子替我走一趟，将这支簪子带给小白，谢谢她送我这支步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