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主院取完‘经’出来，寒铁衣畅通无阻地直奔东院去。

       十九和青锋在院里过招，两人打得有来有往，凤白梅在二楼看得津津有味，跃跃欲试。

       因在家中，她只用缎带松松挽发，靠在栏上时，发丝从耳后泻下，被冷风肆意撩拨。身上是一件鹅黄的衣裙，领边袖口嵌了一圈洁白细绒，外罩丹色长袍，整个人较往日又是另一番风姿。

       见寒铁衣来，她招了招手。

       寒铁衣从旁绕上楼，先将人往后轻轻一拉，“摔下去怎么办？”

       凤白梅暗道大意，生怕他长篇大论，忙乖乖认错，“不会有下次。”

       寒铁衣又好气又好笑，“错认得倒是积极，哪次改了？”

       凤白梅揉揉鼻头，明智地转移话题，“你又来做什么？”说着一边进屋，行到案边提起细毫，写了两笔，“莫不是矿脉图有进展了？”

       “与其说是有进展，不如说是回到了原点。”他凑过去看字，见她在抄写《隆中对》，正写到：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

       他眉宇轻轻一跳，到底按捺住心思，将昨日金宅的事一提。

       凤白梅闻言反是笑了，“我还真让金万两骗了去，差点就答应她了。”

       寒铁衣深知她性格，只要没触碰到她的底线，坑蒙拐骗的事在她眼里都不算什么。

       他却没法那么乐观，“矿脉图的消息，除了子鼠，小白可曾告诉过旁人？”

       “没有。”凤白梅手上不停，数日练习下来，簪花小楷已有旧年的神采，“王府的实力摆在那里，知道也很正常。”

       她反应如此冷淡，寒铁衣反而不大信，“小白，你是不是又在谋划什么？”

       凤白梅将一句‘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抄写完，才说：“马乡君在承恩宫设宴，答谢我于翠屏相救之恩。”

       寒铁衣听得心头一紧。

       马瑶被万俊软禁三年，尚未失去求救之心，还从与马登道的往来书信中找到了那十六个字，绝非泛泛之辈。

       短短数月，她接连失去至亲，焉知她不会钻入死胡同？

       何况，凤白梅与权容歆还有嫌隙。

       说是答谢，更可能是鸿门宴。

       “何时？”他问。

       “初五。”

       “还有两日，得寻个理由避开。”寒铁衣下意识地在屋子里踱步，“后宫手段龌龊，明面上她们不敢拿你怎样，背地里那些阴招防不胜防。”

       凤白梅却不怎么放在心上，淡淡地说：“她心里一口恶气不出，后头会继续寻麻烦，入宫我会先去拜会皇后娘娘，料想她们……”

       握笔的手被人抓住，苍劲五指触感微凉。

       她抬眼看向寒铁衣，见他双眉紧皱，神情紧张异常，不觉也诧异起来。

       “景嫔小产，是因为她宫里的东西被动了手脚。”满目焦急担忧，寒铁衣还是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当年长姐尚在东宫时，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小白……”

       他声音低哑微颤，透着深深的无力感，“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考量，只需要再等些时日，暂时避开危险，不行吗？”

       凤白梅几次张了张嘴，却到底轻轻一蹙眉，手微挣，从那只大手里抽了出来，搁下细毫往榻上坐去。

       隐瞒和欺骗，是两回事。

       她不想骗他，却又不敢实话相告。她一人生死无足轻重，可关系到那么多无辜人，不得不谨慎。

       半空中的那只手虚虚握着，冷风从指缝间穿过，凉意从手心一直蔓延到心上。

       寒铁衣转头看着卧在榻上的身影，她背对着他，乌墨一样的发与丹色的衣袍泾渭分明。

       他行上前，在榻边坐下，缓缓地将人抱入怀中。

       “我不奢求你把我放在第一位，但你能不能把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

       “若在从前，我不会拦你，可你现在不一样。”

       “小白……”他轻声细语，近乎祈求，“或许，你有什么计划，可以告诉我，我帮你。”

       凤白梅张了张唇，却发不出声，只是覆上腰间那只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拍打安抚。

       良久，她低声说：“我有绝对的把握，她们不会伤我。寒二，你做好你的事就可以了，我会保护好自己，也能照顾好孩子。”

       身后的人没有应话，她心情亦变得低落、苦涩，待要起身，腰上的那双手却收的更紧。他的呼吸落在她耳旁，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低声呢喃。

       “小白，你能不能多信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