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天璇坊的清静，天玑坊是嘈杂、充满烟火气的。

       隔着厚重的土墙，人声弱了许多，但还听得出不同人的音色，通过音调的高低，判断他们是在唠嗑还是吵嘴。

       “咱们之间，就不用谈聊斋了吧。”

       寒铁衣起身开门，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屋中石地上。

       昨夜雪小，只在屋檐、树梢压了薄薄一层。院中摆满各样木架子，上头放着奇奇怪怪的罐子。旁边另有两间紧锁的屋子，比杨素安就寝的屋子大许多，看格式应是主屋和厨房。

       “雪后天晴，杨大人可有兴趣出门散心？”

       杨素安静静地吃着粥，笑眯眯地问：“寒阁主可寻见了散心的好去处？”

       瞧着满檐雪色，寒铁衣不自主地也眯了双眼，“楚家坟园。”

       杨素安一点没惊讶，“楚提刑是因病而亡，且过去四年，早成一堆白骨，能验出什么来呢？”

       “这就要看杨大人的本事了。”寒铁衣从架子上取过毛裘，在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颇有几分赶鸭子上架的意味。

       将碗里的粥喝完，杨素安方才起身，接过毛裘披上，又从床底下翻出一个硕大的箱子背着，一行出门一行问：“寒阁主对本官调查了不少嘛，连本官爱吃哪家的饭食都知道。”

       寒铁衣把门带上，笑说：“这粥可不是我准备的。”

       杨主司的身影僵在院门口。

       住在天玑坊里头的人，多是买不起马车的，因此巷道修的很窄小，仅容一辆马车可过。此刻他家小院门口，就堵了一辆马车，还是四轮双马，装饰着栗色华盖飘帐。

       杨素安可以确定，这就是昨晚把他从青云街‘运’回家来的马车，但今晨的马车上，多了一抹红色的身影。

       他愣住的片刻，寒铁衣已经行上前来，笑扯扯地说：“介绍一下，这位是下官新招入提刑司的临时护卫，姓武名冰洋。”

       杨素安嘴角抽了抽，保持着脸上假笑，“提刑司何时任用过女子？”

       寒铁衣乐得看戏，“杨大人可别觉着她是女子就轻慢了，寻常三四个男人未必能赢她。”

       那厢，武冰洋已经下车来，不由分说接过杨素安背上的箱子，冷淡地说：“上车吧。”

       不等杨素安开口，寒铁衣便推他上车。

       马车很宽敞，车壁和座位上都垫了厚厚毛毯，看着十分暖和。

       武冰洋驾车的技术好，马车一路缓缓前行，杨素安那双笑弯的眼却渐渐平缓，只静静地看着寒铁衣。

       寒铁衣凑身过去，压低声音说：“杨大人就可怜可怜我吧，小白最宝贝这个妹子，她的请求我不敢不应呐。”

       杨素安还是一脸淡漠地静静看他。

       天机阁主要讨心上人的欢心，便不管他人‘死活’，武冰洋又是个极有主见的，摊上这么两个人，纵然他心有千千计，也敌不过。

       既然不可转圜，他也便放开了，把双眼一弯，转了话题。

       “寒阁主同本官说说，为何要重验楚提刑的尸骨。”

       寒铁衣也收起玩笑心态，将刘诚案中的疑点提起，又说起楚开地送来的黑色丝线。

       杨素安沉吟道：“是有些连环杀人凶手，喜欢在犯罪现场留下物件，以做标记。这类犯人通常胆大心细，自视甚高，对官府存有藐视，根本不惧，且伴随自恋情节，连环犯案的目的，也是为了引人注目。”

       “但当年楚提刑的死因被判定为病故，并未引起任何注视，这会令凶手产生挫败感，更可能在短时间内连续犯案，楚提刑与刘大人的命案相隔四年，不符合连环杀手的作风。”

       寒铁衣问：“可是还有未曾发现的案子？亦或者发现了，却未重视？”

       杨素安摇头，“近年的命案卷宗本官都曾浏览，没发现与黑色丝线有关的线索。排除连环杀人的可能，凶手在现场留下黑色丝线，便是刻意引导办案人员。”

       寒铁衣恍然，“刘诚指缝中的丝线，令楚开地想起他父亲之死，本阁知晓楚提刑死因有问题，定要追查个明白？”

       杨素安点头，“有这个可能。”

       “如此看来，楚无咎之死大有文章。”寒铁衣面色不觉严肃起来，“就不知道凶手以一条鲜活人命为代价，想要告诉我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