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一日，凤白梅夜里却无眠，拥着被子靠在榻上看书。

       她幼年所抄写的战国策，不过是些叫人修身言论，而李茂手抄的却大多与秦相关。

       秦灭六国，统天下……

       华夏虽然一统，但西蛮、雪疆虎视眈眈，列罗更是贼心不死……李茂年少时抄写这些篇章，是否也曾有壮志雄心，将此三国并入大夏疆土，永除后患？

       烛光暖黄，照见女将军日益添福的面颊，从眸中射出的光，却似刀剑锋利。

       她将册子搁在案上，起身行到床头，取下笛剑，拔出剑刃细细打量，令眸中精光愈发冰冷。

       止戈！

       武为止戈。

       吴子怀以此为名，是在提醒她以大局为重吗？

       可止戈的前提是，干戈已起。

       她正想着，院中有冷兵器之声，她忙出门一看，见青锋持剑立身院门口，正与墙上一抹漆黑、佝偻的身影对峙。

       “青锋。”她淡淡地道，“放他进来。”

       青锋收剑侧身。

       那黑影几个纵跃到了凤白梅身边，面容尽掩黑袍中，对着院中那一抹绿色身影啧啧称奇，“这小女娃能发现我，眼够毒啊。”

       凤白梅披着宽松的黑袍，长发松松系着，负手看着庭中那一抹比她还瘦削的身影，眉眼添了几分温和。

       “她姓顾，过了年才二十岁。父亲是父帅帐前先锋，其母是我娘领导的娘子军，十三年前，双亲葬于落魂关。”

       她望着漆黑的夜空，凉幽幽地说：“这世间有太多不幸之人，我于这不幸中，已算得大幸。”

       子鼠对落魂关不陌生，但十三年前对他来说有点遥远，无法体会她们眼下的心境。

       而凤白梅，也无需要他体会，她只是需要把埋藏在心底的事，拉出来提醒一下自己。

       这两日，寒铁衣一直在凤府带着凤臻和小宝折腾，令她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真的做了一场极累极烦的梦，睁开眼时，自己还躺在凤家老宅的花树下，奏一曲猗兰操。

       她回身把人请进屋，问：“哪里有消息？”

       子鼠先将一封信递给她，信封普通，封蜡上却印有佛手拈花的图案。

       她一边看信，子鼠一边道：“你要找的那个铁盒子，却曾入了洛阳府，但苦主销案后便没了影。我去找了当时看守证物的小吏，天机阁显然也找过他，被吓破了胆，神智都不清了。”

       凤白梅看过信后，将灯罩揭开，看着明火吞噬薄薄纸片，她只淡淡地应说：“有劳耗子叔了。”

       子鼠又道：“你说的烂肠草，雁回山还真有不少，但提起实验，楼中的姑娘都退缩了。”

       凤白梅明白，虽说玉衡坊的姑娘多展才艺，皮相于她们却是能不能入楼的门槛，一旦身上留疮，也就预示着她们在花楼里待不下去了。

       “临渊而立的人，总要有人拉着，心里才会踏实。”她将灯火罩上，神色淡淡地说，“把她们送回雁回山吧，有亲人在侧，她们能轻松些。”

       子鼠问：“其他人呢？”

       凤白梅想了一想，道：“暂时还在朝花楼安置吧。”

       子鼠对此倒是没有异议，应声走了。

       凤白梅灯下独坐，直到绿绮上楼来催她歇息，她才熄灯睡去。

       过了小年夜，朝廷便正式休沐，文武百官不必每日点卯，官署衙门也都封印阖门，若非顶顶大事，要到元宵节过后才开。

       平时寒尚书忙着公务，再怎么看儿子不顺眼，也只能口头上教训一两句，如今得了空，立刻将二公子拘到书房去抄写礼记。

       他自己则捧着书在屋子里打转。

       一会儿问：“你觉着‘元亨利贞’四字如何？”

       一会儿又叹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一个‘恕’字，为与人相交之基本。”

       二公子眼下就很想把这话还给老父亲，求他放过自己。

       他正想着如何给章姨娘递消息，请她搭救，一条白影自窗口跳了进来，“阁主，出事了。”

       礼部尚书将手中书本往后一背，扫了一眼白衣人，冷眼瞧着儿子，“好啊，你现在都安排天机阁的人来诓骗为父了？”

       寒铁衣自不会做此等事，心知定是出了大事，忙搁笔出门来。

       老七跟随出来，才说：“刑部尚书刘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