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则三年腊月二十二日，器械营副参将房辅臣率众欲挟文昭公主谋反，被识破，三百零八人伏诛，逆首房辅臣被生擒。

       帅帐内灯火通明，油毡布本就是黄的，在烛火的映照下，愈发将帅帐烘托出一股暖洋洋的气氛。

       白帅当堂坐着，他年才不惑，又身强体健，把脸上收拾的干干净净，瞧着更年轻些。只常年含笑的脸上，布满寒霜，那天生上扬的唇角，在此刻显出几分哀凉。

       白珏站在他身旁，银甲长剑，冷眉冷眼。

       房辅臣跪在行军沙盘前，满头满身的血泥，身上被划拉了好几条血口。他满不在意，只仰头看着主将，满目哀凉。

       “当今宠爱公主，重过手中权力，只要挟持公主，还有那权晟，定能让皇帝和廉亲王松口！”

       他不明白，这样大好的机会，这样送上门来的机会，为何不用？

       “七十多年的等待，错过这个机会，一旦皇帝大权在握，白羽卫的冤屈再无昭雪之日！十年……二十年后，还会有下一个落魂关，会有下一个白羽卫！”

       “他们将我戍边儿郎的命视作草芥，若不奋起一击，咱们便但真只能像烂虫臭虾一般，死了烂了，还要被人践踏辱骂！”

       他说的这些，白云间皆懂，所以听闻叔叔购买返魂香种子，他一点也不惊讶。

       七十多年前的白羽卫，十三年前的镇魂军……不论有意还是无心，皆是上位者的过失。他们或为稳定朝局，或为青史留名能好看，将自己罪孽深埋，不许人提。

       却伤了成千上万戍边儿郎的心。

       他心疼自己的兵，也为上位者的举措感到痛心。可身为主帅，数万儿郎对他唯命是从，他不能表露出丝毫不满。

       就像镇魂主帅这一路行来，不论那些人如何逼迫，她手里的刀，始终不敢指向江山王座上的人。

       因为她也明白，一旦她表露出丝毫不臣之心，那些追随她的人，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人人都知文昭公主是皇上的软肋，明知西南不安稳，他却还特意来密旨，让把公主留在军中，这其中深意，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白帅痛心疾首，声音里好似挂了秤砣，“若今日让你得逞，把公主挟持去，明日白羽卫便会被钉上反贼之名，再轻也是护主不力的罪责……三年前皇上把权晟放到军中，是担心廉亲王打西南的主意，如今他把公主放在军中，是担心我白羽卫会与镇魂军沆瀣一气……你以为皇帝是那么好当的？”

       “如此，咱们便什么都不能做吗？”

       房辅臣痛呼，“返魂香之乱是他们决策失误，可十三年前的落魂关，却实实在在是隆庆皇帝出卖将士，出卖疆土，他甚至把自己三岁女儿都卖与敌国做交换……下一次会是什么？是不是要直接摆一柄屠刀在军营里，让我们一个个自己走到刀口之下？”

       “你胡说！”

       营帐外一声娇喝，文昭公主掀帐入内，手里拖着一柄横刀。

       她把刀架在房辅臣脖子上，逼视着他，“你这叛臣贼子，胡言乱语，今日本宫便杀了你！”

       望着强作镇定的小公主，房辅臣只是笑，“公主何不回去问问你那个好皇兄，你们李家究竟干了多少龌龊事？”

       “你不过是想挑拨离间，我不会上你的当”

       李文昭缓缓地把刀举了起来，手却哆嗦的厉害，声音里也满是颤抖，“我父皇爱民如子，生平最敬重的，便是军中将士……他教我那么多诗词……”

       有泪珠落在她执刀的手背，灼烧着肌肤，滚烫入心。

       她腾出手抹了一把，却越抹越多，泪水似决堤的洪水，模糊了视线。

       她看着浑身浴血的老将，与记忆中和蔼慈祥的父皇重叠，不知真假。

       有人夺走了她手上的刀，熟悉的声音响起，“刀是凶器，公主不该握。”

       白珏的声音，是阴冷黑暗中一丝温暖的光。

       李文昭一把抓住他，“白珏，你告诉我，他说的不是真的。这是你们演的一场戏，就为了逼我回去对不对？我都说过了，我会好好守着营中的规矩，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

       她抓着那一身寒甲，身子软了下去，仰头望着那个冷眉冷眼的男人，低声哀求。

       “白珏，我不喜欢你了，不缠着你做驸马了。你也用不着骗我了，你把真相告诉我吧！”

       白珏却转过身，不去看地上的人，只沉声道：“唐冷凌，送公主回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