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从天机阁出来，出衡阳坊门，一路沿着衡阳街走。

       一日好阳化了积雪，街上也热闹起来，人头攒动，入眼尽是年节喜庆，偶有腊味飘来，醉人心神。

       两个人并肩行了会儿，寒铁衣不禁笑出声来。

       “江湖上人人都说，不语君子墨钧歌，从不说谎骗人。”

       蓝衣墨袍的男人嘴角未扬，面上神情少见舒坦，“我从未标榜自己是君子，何况近墨者黑。”

       二公子表示不背锅，“我可没让你撕天机簿。”

       墨冰笑笑，“我也不是为你撕的。”

       寒铁衣也不同他矫情，抄着手，叹息着问：“今后有何打算？”

       墨冰道：“你不是让我，去给你做管家吗？”

       “寒府太小了，供不起你这尊大佛。”寒铁衣道，“我倒是可以给你荐个好去处。”

       墨冰显然知道他说的是哪里，“你们两家还分彼此吗？”

       寒铁衣道：“你在凤府，是舍不下师徒情义；若在我寒家，便是我私养幕僚，我现在还是要名声滴……”

       他是玩笑的语气，说的却是满心无奈。

       廉亲王拿住墨冰把柄，要将李邈塞进天机阁，皇上也未必没有办法阻止。他答应这么痛快，还是不放心寒铁衣再掌天机阁。

       “返魂香的事，你有何打算？”墨冰转了话题。

       “等呗。”寒铁衣神在在地道，“等章斌搜到烂肠草，或等来年……”

       “我说的是你。”

       墨冰截断他的话，“你既要立身明堂，若让人发现染上药瘾，必定借此参你。”

       “到时再说吧。”寒铁衣明显不想提这个话题，“说起来，小宝你打算怎么办？那丫头是你教出来的，我降不住她。”

       墨冰失笑，又有些无奈，“寒二，我一个单身男子，带着小宝，你觉得妥当吗？”

       “我也觉得不妥。”二公子一本正经，“这样，等我回去睡一觉，然后给你安排相亲，你娶了夫人，便不是单身男子，带着小宝自然妥当了。”

       打墨家老宅初见，墨冰便知此人无赖，懒得同他计较，只加快了步伐。

       听闻李邈接替墨冰任天机阁副阁主后，凤白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闷了一下午，把个绿绮急的团团转，在青锋手臂上掐了几条瘀痕出来。

       到晚间，凤白梅才唤人进去，嘱她隔天请个靠得住的女医者来，得是熟悉女子怀孕、生产等事的。

       又把小丫头吓去半条命，逮着她上下左右地盯着瞧，生怕主子有什么不适。

       翌日一早，绿绮将女医者请来，凤白梅却不让她诊脉，只请上座，奉上茶点，与她闲聊。

       “我有一个闺中友，近来时常急躁易怒，走神多思，是否与她怀有身孕有关？”

       瞧着自家主子脸不红气不喘地问出这话，绿绮目瞪口呆。

       女医者神态坦然地吃着点心，有问必答。

       “这女子有孕后，从身体到心理，都会发生巨大的改变。孕妇吃得多，便易发福，什么玲珑曲线、瓜子脸蛋都保不住；本身有孕便不能与丈夫亲近，身材没了，更恐失了宠爱，成日忧心忡忡。”

       这一点，凤白梅倒是不甚在意。

       那女医者缓缓地继续说道：“便是有那福气好的，丈夫宠着疼着，一则恐腹中孩子有失，二则怀了身孕后，情绪本就更加敏感，终日忧、惧、慌、郁，长此下去，对母子皆不利。”

       这话却正中凤白梅下怀，她起身给大夫续了杯茶，问：“不知先生可有法子治此症？”

       女医者道：“可服舒心解郁、安心凝神之药，但是药三分毒，最主要的还要靠孕妇自己排解。尽量顺其自然，寻些开心的事物打发时光，入眼的人、物能让她开心，入耳的声、乐能让她凝神，便是最好的。”

       凤白梅道：“可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一个人如何能做到只想开心的事呢？”

       女医者这才抬头看她一眼，“若情绪实在郁积难解，发泄出来，亦是好的。”

       凤白梅又何尝不明白，可她能同谁发泄呢？

       寒铁衣向来包容她，可他也是个人，那些消极阴暗的情绪，一两次无所谓，多了他也承受不住。

       见女将军凝眉思量，女医者又道：“实在急躁，或可抄写经文定神。”

       凤白梅笑谢一句，给了诊金，着绿绮送人出去，自个儿靠在榻上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