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洛阳又下起了雪，漫山刚露黛色，又被掩藏在茫茫雪色中。

       白云山庄位在半山腰上，从庭院里望出去，整个白云村一片苍茫。却有一灯如豆，打村口一直行到了庄园门口，然后沿着蜿蜒的山道一路往上。

       白石出仍还穿着雪白的长袍，膝上搭着毛毯，坐在庭院里的风亭里。

       长靴踩在院子里的积雪上，发出沉闷的“嘎嘎”声，那声音一直到风亭外，灯火映照着老人上挑的嘴角，冰与火在那双眼里，揉出一片浅淡的笑意。

       老人旁边置着桌椅，桌上温着酒，下方烧着炭盆。

       寒铁衣将大黑伞搁在一旁，进入风亭，在老人对面落座。

       一瓶药膏放到老人面前，令那双眼眸里的笑意加深。

       “寒阁主确有些能耐，可老夫说过，你找到了潜藏的返魂香，得换个人来吃酒。”

       寒铁衣将袖口挽起，先斟了一杯递出，而后自斟一杯，细嗅浅尝。那酒却是乳白色的，入口一股酸甜。

       他不甚在意地漫声道：“你无非是想让小白前来，因她能与你感同身受，会助你一起逼迫皇上。”

       “难道不该吗？”

       即便早知他的目的，此刻听他亲口道来，寒铁衣亦觉满心悲愤。

       他沉声道：“你可知道，白家这么一闹，落魂关的冤屈更难昭雪。”

       “若无人站出来，今日的白羽卫就是明日的镇魂军。”白石出端起酒杯，轻轻摇晃着，“她有那么多次机会，却白白地错过了。”

       “她错过的每一次机会，换回无数无辜者的生命，而你们制造的每一次机会，都在用无辜者的性命奠基。待你们百年之后，也会有人用同样的手段来报复你们的子子孙孙，冤冤相报何时休？”

       白石出嗤嗤一笑，“战场之上……对了，寒二公子没上过战场。你如此言之凿凿，是镇魂将军的真实想法吗？既然如此信她，何以不让她来同老夫谈？”

       他的话，令寒铁衣心头渐起恨意。

       “她有胆识有谋略，但这不是你们能一次次拿刀子捅她心窝的理由！落魂关的事已经把她逼得够紧，你们白羽卫的事，自己解决！”

       白石出漫不经心地道：“白羽卫和镇魂军，两件事为一件，只要我们合作，便可一劳永逸。”

       寒铁衣想笑，他便放声笑了出来，“自古武将拥兵在外，遭人猜忌……白羽卫与镇魂军联合逼君，你让圣上怎么想？让天下人怎么看？”

       白石出仰头将杯中酒送进嘴里，神态享受地回味着，“内忧外患之下，小皇帝不得不同意。”

       寒铁衣正抬手斟酒，闻言一怔。

       与列罗和盟条约已经达成，西南与北疆近百年来无战事，哪来的外患？

       他将酒壶搁入汤盆里，看着绿玉杯中乳白色的液体，脑海里忽的浮现了一抹黑胖的身影。

       列罗的马奶酒，色浊呈乳白色，味酸甜，作上贡之用。

       与列罗的和平条约是签订了，但桑行还在洛阳！

       兵马司和天机阁的人都忙着查返魂香……

       “来人！”

       他起身出亭，十三已经入院来，“通知老墨，俊宁公主府。”

       十三应声而去。

       白石出笑出声来，“你防得过来吗？你把那群纨绔子弟集中到了京畿营，可你就没想过，白羽卫的将领多半是从京畿营走出去的。”

       寒铁衣回身定定地瞧着他。

       宣威将军是战场老将，京畿营又是他的地盘，他自会防范于未然。

       白石出一开始抛出脂粉和矿脉图的线索，但实际上，返魂香却伪装成了药膏，如果他们把所有精力都花在查脂粉上，势必让他得逞。

       他现在丢出桑行和京畿营的线索，未必就不是烟雾弹。

       他思量的时刻，老人将轮椅转了过来，笑吟吟地看着他，“我甚至可以告诉你如何压制药瘾，他们当中许多人染上药瘾的时间不长，兴许还有得救。”

       又是一条诱人的线索，其条件又是什么呢？

       凤白梅？

       飘扬的雪花很快落满肩发，天机阁主长袖一振，转身离了小院。

       下山后，寒铁衣立刻找来负责看守白云村的章斌。

       “他们有压制药瘾的方法，掘地三尺，把白云村及白云山庄所有文字记述全找出来。所有药材，不论是成品还是半成品，也全部找出来，庄园里种植的那些药，也全部保存好！”

       “再把太医院与同尘医馆的人请来，彻查白云村村民身上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