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到柳三刀，凤白梅总会想到柳如海，想到那满头灰发一身灰衣，想到江南黑市里那樽没有眼的银雕盘龙，想起他临终含笑的脸。

       洛阳城所有人都觉得，柳家人是怪物，他们把不肯困在金丝笼里的儿子从族谱上除名，放任孙公子傻子似的在外游荡，一心只想着手艺。

       可现在看来，柳三刀的傻气，更像是柳生旭刻意养出来的。

       没有人会去责备一个傻子，就像现在，柳家犯了滔天大罪，外头流言纷纷，人们提起这位小公子，也仅仅是叹息一声。

       而寒铁衣在与柳生旭做交易时，也没把傻里傻气的柳三刀放在心上。

       便是从前，凤白梅也觉着他可怜。

       现在看来，柳如海也好，柳三刀也好，他们都还是柳家的人。

       外头天寒地冻，凤白梅把人迎到厅上去。

       柳三刀端端正正的坐着，仍旧一身层层叠叠的绿，外罩一件孔雀绿大氅，臂膀上系一条孝带。

       他自入门，便一声不吭，绿绮端给他茶就吃，吃完了就捧着杯子发呆。

       凤白梅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翻着一本小册子。

       将册子细细翻完，她才又给柳三刀倒了杯茶，说：“柳茹丝犯的是走私国器的重罪，现今朝廷还没腾出手来处置她，估摸着等两日，她也会像柳如海一样，被弃尸于市。”

       柳三刀抬眼看着她。

       凤白梅给自己倒了杯茶，浅浅抿了一口，漫声道：“像这样的重刑犯，是要被丢到乱葬岗不许收敛的，你能收柳如海的尸骨，是因为柳家还在。现在柳家成了朝廷钦犯，只怕没人敢给你面子了。”

       “你可以。”柳三刀直愣愣地说。

       “我是可以。”凤白梅一笑，“但我不平白帮你。”

       柳三刀问：“什么事？”

       凤白梅道：“还记得我之前让你打开的那个铁盒子吗？”

       柳三刀想了一想，直言道：“我打不开。”

       “听说过唐家堡和葬剑山庄吗？”凤白梅问。

       柳三刀点头。

       “若能学他们的技术，集三家所长，你可能打开那个盒子？”

       柳三刀摇头，“爷爷说过，偷师非君子所为。”

       “君子……”

       凤白梅嗤笑一声，长声喓喓地道，“你们柳家通敌叛国的事都干出来了，还谈什么君子？这是我的条件，你若答应，柳茹丝的尸首交给你。你若不答应……纵观整个洛阳，除了我，估计也没人帮你了。”

       “你……”柳三刀眉眼一动，眼中便有恼怒的神情闪动。

       凤白梅将头支在案上，玩味地瞧着他的眼神变化。一旦晓得了他的性格，便很容易看出他情绪的变化，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现在来看，他恼怒的，应当是她说了柳家不好的话。

       “还有些时日，你可以仔细考虑。”她说话便起身。

       “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打开。”柳三刀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急切。

       凤白梅笑着坐了回去，“无妨，你全力以赴即可。”目光扫到他的双手，熟悉的黑色皮质手套，“你手上的伤没事吧？会影响打开盒子吗？”

       柳三刀下意识地将手往袖中缩，斩钉截铁地道：“不会。”

       凤白梅好整以暇地说：“有问题就说，有毛病就及时治疗，虽说我对你能打开盒子没报太大的期许，但希望嘛，多一丝也是好的。”

       柳三刀低头说：“真没事。”

       凤白梅的脑海里忽的闪过一个念头，倾身向前，低声问：“柳公子，人人都说你手上的功夫比柳生旭还好，你掌心这条伤口，是否也是你精心计算过，控制好力道的？”

       “我没有……”下意识脱口一句后，柳三刀猛然地抬头看她，眼中的慌张，是谎言被拆穿后的明显反应。

       “放心。”凤白梅起身在他肩上拍了拍，“你现在是大夏功臣，没人敢拿你怎样，也不会有人再逼你。”

       “有。”柳三刀闷闷地道，“你。”

       凤白梅琢磨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我可没有逼你，做生意嘛，讲求个你情我愿。”

       柳三刀闷了一下，吐出两个字：“骗子。”

       凤白梅无所谓地一耸肩，一边出门，一边说：“你回去准备吧，柳茹丝的尸体我会交给你，趁着有空把你该了结的都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