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铁衣入宫时，朝堂上正就摘星楼的辩礼展开激烈讨论。

       介于列罗大宗伯总挑些零碎小问题，寒尚书直接把‘天地君亲师’砸在他脸上。

       得知寒铁衣在上书苑，君王借口头晕离了崇明殿。

       寒铁衣着满绣蓝锦，外罩雪色大氅，衣身绣着几只飞鹤。只是衣有尘垢，发有散落，形容满是疲惫。他正将双手放在熏笼上方烘烤，凝眉思量着，直到潘德提醒才注意到君王进来了。

       “皇上。”二公子起身退到一旁，声色不动地见了礼。

       李泽同样一宿没睡，正疲惫的厉害，往榻上一靠，便阖眼养神起来。

       潘德心领神会，上前替他捏着肩背。

       “说吧，查到些什么？”

       寒铁衣将白云村之事简要一提，“白石出的最终目的，是要皇上发明诏，说明顺天帝引进返魂香一事。”

       君王闻言冷哼一声，“昨夜朕叫人翻了翻返魂香的历史，七十多年前的事，史书留笔语焉不详，查无可查的事，朕如何发明诏？”

       史书留笔不敢详说，正说明了返魂香一事的问题，皇上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白石出言，若没有明诏，三日后会有伪装成脂粉的返魂香投入市场。”

       君王蓦然张眼，冷冷瞧着立在榻边的人，“他疯了不成？”

       寒铁衣回道：“从他们以机关弩为掩护的那一刻，就已经疯了。眼下还不知他们手上还藏有多少返魂香，见不到……”

       “你不会去查吗？”君王怒声截断他的话，“现在天机阁还在你手上，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想撂挑子也得看朕应不应！”

       寒铁衣躬身道：“臣已经令户部和城防兵马司排查相关线索，可即便查出这一次，还有下一次。他们这次的目标是玉衡坊，下次的目标是女子，再下次焉知不会是孩童？”

       李泽示意潘德退开，坐起身来，眉宇皱的更紧。

       “权励为马登道请追封，还有凤白梅要为武烟请旨……现在又是返魂香……你们什么都想要，有想过朕的处境吗？眼看着大好形势分崩离析，还要担上忤逆君父之责，现在……连七十多年前的事都要朕来负责！”

       寒铁衣不动声色，撩起衣摆跪了下去，“臣，请辞天机阁主一职，愿意立身明堂，为皇上力挽狂澜。”

       他这么说，李泽一时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

       “朕知道你把李邈带去总阁的意思，但他几斤几两你不清楚吗？朕唯一剩下的就是天机阁，现在还可能被人渗透，交到他手里，你让朕如何放心？还有你，没了天机阁，你还剩下什么？”

       寒铁衣抬首一笑，“臣毕竟曾为太子伴读，皇上尚在潜邸时，还曾说臣有状元之才，莫非都是诓臣的？”

       提及旧事，君王更加怒火中烧。

       “你是有状元之才，当初朕让你入仕，你怎么同朕说的？”说到这里，李泽更是冷笑连连，“朕算是看明白了，年前你答应帮朕，也是为着要娶凤白梅的缘故！”

       “皇上初登大宝，长姐为中宫，父亲为尚书，若再有个天子近臣……”寒铁衣深深一叩首，“我寒家将成为众矢之的。”

       没人比君王更清楚廉亲王的可怕。

       他也很清楚，四年前寒铁衣若入仕，廉亲王一定会用他杀鸡儆猴。所以，那时的寒阁主，只能做个风流纨绔。

       “皇上问臣是否有阳夏侯的臣节，臣确实是没有的。”

       蓝衣白氅的公子伏首地上，少见地同昔日好友道出真心。

       “臣当初拒绝入仕，是怕家人受到牵连，今时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家人……凤白梅是臣之妻，臣愿意代替她，成为皇上手中的刀。”

       看着俯首跟前的人，君王久久无语。

       打见第一面，寒家二公子在他跟前，便没什么礼节可言。尚在潜邸时，东宫他想来就来，继承大宝后，手持私印，亦可无诏入大内。

       连几个弟兄都不曾在他跟前如此随意。

       他一直觉得，哪怕有‘君臣’二字阻隔，他们也当与旁人不同些。

       他实在想不到，书香世家出来的寒家二公子，竟会成了凤家女将的裙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