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权励任吏部尚书以来，多少次明堂朝议，满朝文武皆知晓他的厉害。

       整个朝堂，唯有礼部寒尚书，才可与他舌战一番。

       但此刻寒尚书正忙着摘星楼迎战外敌。

       见无人应答，吏部尚书便继续自己的表演。

       “马瑶之功，确实衬不上乡君之位，只是不知诸位大人可曾走到街头去听一听，眼下洛阳城中，都在议论何事？”

       马家的事，在洛阳城沸腾了几日，再不关心民声的人，也多少听了几耳朵，却无一人应权尚书的话。

       权励继续道：“自蓉城水患出现，马大人父子失联，朝野朝外便有声音，称水患与赠灾银一事，与马大人脱不了干系，致使马大人背了三年的骂名。更有声音称，马大人和犬子联合起来贪污赠灾银，是受廉亲王的指使……”

       “上次朝议，皇上为了包庇天机阁主，拂袖而去，致使流言纷纷。若无证据也就罢了，如今证据确凿，朝廷却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令百姓如何看？令国都之外的百官如何看？令列罗使臣团如何看？”

       “再者，礼部尚书与列罗大宗伯辩礼，列罗公然笑话我大夏对女子严苛，闹得人心不宁，若民心倒向列罗，寒尚书这场礼辩赢了也是败了。于此时刻，皇上若能破格封马瑶为乡君，足见大夏对女子之看重，民心自然还在大夏，任凭列罗说的天花乱坠，亦不过是恶意中伤罢了。”

       君王将头撑在御案上，阖着眼，抚摸还未完全雕刻好的玉章。那是一个‘孤’字，只雕了前半个字。

       孑，孑然一身，也是孤。

       要追封马登道，势必要将他生平功绩刻碑立传，权晟身上的赠灾银案，自然也要真相大白。

       刘氏案已经彻底结了，再想拿来做文章很难，现在唯一能绑住权晟的，只剩下一个李文昭，但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眼看着大好的形势，被马瑶一纸手书搅了粉碎。

       原本以为，万俊手里的马家家眷，握着的是对权励和廉亲王不利的证据……

       封乡君？

       君王现在恨不得那女子三年前就死在万俊手里！

       “说起流言，朕听闻，马登道被囚禁期间，同王府和权府都有联系。”君王头也不抬，声音软绵，“何以皇叔和权尚书，一个字也没提呢？”

       “臣知罪。”权励跪的倒是麻利，“王府的事臣不知道，马大人被囚禁期间，确实曾有来信。但臣当时听信谗言蛊惑，也以为都江决堤之事与马大人有关，一时不忍酿成大错，臣愿意引咎辞职。”

       李泽很想应他一声好，但也清楚，权励这个‘引咎辞职’不过是以退为进，好继续谈条件。

       现今还不知天机阁机密从何泄露，马登道的事影响不小，加上与列罗的辩礼，三件事纠缠在一起，唯有快刀斩乱麻，才能阻止人们继续刨根究底。

       毕竟，眼下还有返魂香的事。此事可瞒一时，若在朝廷毫无准备的时候捅出去，洛阳必乱。

       一旦乱起来，人们只会说新君失德，不会去指责病中的廉亲王。

       可要如何才能挽回损失呢？

       不可能白让吏部捡了这个大便宜！

       见君王迟迟无话，潘德悄声退出殿去，叮嘱了个小太监几句。再回殿上时，外头便有小太监高声回：“摘星楼第一回辩礼结束。”

       李泽这才抬眼，淡淡地说：“马登道之事，毕竟是国内的事，多久可以议论。辩礼是对列罗之战，众位卿家也都看一看，说一说。”

       大家都懂，皇帝这是被逼急了，又寻不到解决之道，便都配合着转移了话题。

       孟敬之此番以‘孝’为题，主要辩的点在‘帝王之孝，是否该有别于百姓之孝’？他的意见是天子亦人子，上行而下效。

       寒尚书自然持不同意见，仍旧以天地君亲师的说辞，说明天子上承天命下载后土，万人之上，其只需要对天地尽孝。而对天地尽孝，非同人伦常理，自然有别于百姓之孝。

       满朝文武对此议论纷纷，李泽却把眉头紧皱。

       凤白梅要为凤夫人除去节妇之名，除了礼法上，还有先帝御旨在。他若答应，便是违逆先帝，乃大不孝也。

       列罗出的这道题，恰恰把这个问题解决了，且还是最重礼法的礼部尚书亲自为她铺的路：天子之孝道，有别于百姓之孝。

       落魂关之事，亦是同理。

       镇魂主帅，谋算得一手好人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