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万两的双手虽是因她听信谗言，去行刺权励才被废的，但此事追根究底，是因十三先闯了人家女孩的闺房，又许诺为她调查亡父真相。

       寒铁衣尚因一时疏忽而心存自责，十三跟着这样的主子，自也同他一样心性，对金万两始终存有一丝愧疚。

       因此，他教金万两格外用心，但还远没有到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地步。

       且，那一丝愧疚，远远抵不上天机阁的规矩。

       他静静地看着劲装女子，满目冷漠地道：“阁主？”

       寒铁衣知道十三的意思，金万两毕竟是地头舌舌首，一旦她与天机阁为敌，地头舌便不可能在洛阳活下去。

       “金姑娘，地舌头要同朝廷作对吗？”

       金万两神情坚决，“寒阁主，我知道你们官府的人做事，向来遮遮掩掩惯了，不把百姓放在眼里。我只想知道真相，知道我父亲，究竟是为什么而亡！”

       微顿，她又冷笑着嘲讽道：“你们朝廷，怕这怕那，把全天下的人都当疾世愤俗之徒，隐瞒遮掩……殊不知，我们想要的只是一个真相，和一声真心实意的道歉。西南军中是如此，落魂关是如此，我父亲之死亦是如此！”

       “令尊因鸳鸯岛私矿一事，死于熊松熊达之手。”寒铁衣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沉缓地道，“鸳鸯岛私矿的主谋朱标，本阁亦同你说过，此后余生，他都将在天机阁的暗牢里度过。”

       白石出忽的转过轮椅，似笑非笑地看着寒铁衣，“朱标又是听谁的命令行事呢？”

       寒铁衣一时无话。

       朱标领的是先帝的遗诏，先帝早已驾崩。

       默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朱标虽是奉命行事，但旧主已逝，且对他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

       白石出高声打断他，“他追随的真是旧主吗？”

       他一句话，把寒铁衣砸懵了。

       如果朱标追随的不是旧主，那他追随的是谁？

       白石出放声大笑，“身为天机阁主，竟然连阁中最基本的规则都没搞清楚！闻煜难道没有告诉你，天机阁的人只认天机令，而暗字楼的弟子，只认手握玉玺之人为主！”

       寒铁衣当然知道天机阁的规矩，也知道朱标听令于当今，更知道白石出的意思。

       皇上对他有所隐瞒，他心中是很失落，但也在慢慢接受，更没有蠢到去质疑从小到大的好友。

       皇上会用柳如海去试探凤白梅是否有反心；会为了拉拢人心，让权晟背负贪污赠灾银的罪名；他会暗中安插人监视，会有所隐瞒，也会利用他……

       但私矿也好，机关弩也好，这些护国利器，君王绝不会滥用！

       白石出如此说，无非是在挑拨，挑拨君臣，挑拨金万两。

       玉衡坊那边有凤白梅和墨冰，他们会做出妥善的安排，眼下的关键问题是，白石出到底想要做什么？除了玉衡坊的事，他还谋划了什么？

       “因为顺天皇帝的疏忽，导致西南白羽卫饱受返魂香的折磨，所以你现在想要那些无辜的人，也尝一尝这痛苦滋味？”他抬手一指漫山的淡巴菰，“老爷子难道没想过，这么多的药，会摧毁多少个家庭？”

       他这话，是说给金万两听的。

       “便是上位者有错，那些人何其无辜？”

       白石出神色冷淡，“只要他们不往花街柳巷去，便不会染上药瘾。”

       “你确定染上药瘾的每个人，都罪有应得吗？”寒铁衣厉声喝问，“纵情声色便是不对，何至于落到家破人亡的下场？”

       他的愤怒，在白石出看来，那么可笑。

       “到底是文人书生，未经苦难，又如何懂得他人心头的痛？就是不知道面对凤白梅时，你可还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又是小白……”寒铁衣怒极反笑，“柳如海也好，万俊也罢，你们自己丢掉人性，偏要拉上她。她纵然恨始作俑者，可你们这些无差别杀人者，更令她痛心疾首。”

       这一路走来，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深知这些人已经走火入魔，说再多也是枉然。

       “十三，下令封村，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白石出又是放声一笑，“寒阁主回头看看，这么多人，你杀得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