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则三年的初雪下得很小气，从夜里一直飘，到清晨也仅仅是给大地披了一层霜。

       但人们还是很高兴，小雪来敲门了，大雪自然不远。

       更何况，今日还有礼部尚书与列罗大宗伯辩礼。

       天色刚蒙蒙发亮，好热闹的人们便拢衣裹袖地赶到摘星楼，欲占得一席绝佳观赏地，可以嗑着瓜子喝着茶，优哉游哉地看这场轰动洛阳的辩礼。

       可惜，兵马司昨夜便把摘星楼前后的巷子封了，非请勿入。实在想进去的，兵马司和洛阳府的牢房还空着几间，才请了好几个不信邪的二世祖进去。

       辩礼的双方主要是寒世修和孟敬之，按照规定，也可以各自请名家大儒为自己助阵，但双方都没这个意思。

       寒世修带了礼部几名小吏，说是让他们来长长见识。

       孟敬之身边的人也只有桑行和北曲徵，两个人口才虽不差，但遇上辩礼这种事，只能在场边摇旗呐喊加油助威。

       摘星楼作为洛阳乃至大夏酒楼之标杆，对于辩礼办在他们酒楼，表示十分荣幸，安排起来也尽了十二分的心。这场辩礼不论输赢，对摘星楼而言，都是一次免费宣传。

       辩礼的规则很简单。

       摘星楼有楼九层，双方轮流各出四道辩题，一楼设一题，双方就辩题畅所欲言，里头有文书专门摘抄出来，供众人探讨。

       本着两国邦交第一、输赢第二的原则，此次辩礼不设投票等任何判决，输赢大家心里有数就行。

       值得一提的是，最后一道辩题，将由皇帝亲自出。

       列罗远来是客，第一道辩题，自然有他们来出。孟敬之也不负众望，大清早地用一道辩题给楼外等候众人醒瞌睡。

       他出的题只有三个字：凤白梅。

       辩题一出，立刻就在外头炸开了锅。

       有不理解的，骂骂咧咧，说好的辩礼，搬出个人算怎么回事？

       有懂的解释说：“呆子，他这道题，出的可真是妙极了。从古至今，非是男子才有礼，女子的礼更不容半分差错。但你们想，自打十三年前凤家出事，凤白梅哪一样行为遵从了‘礼’字？”

       一人说：“凤将军未遵女子三从四德，但她带领镇魂军打赢了列罗。”

       “这便是那孟敬之狡猾之处。我华夏崇礼，但偏是个跳脱于礼教外的女子守国门。寒大人要从何处辩起？是否定凤将军的功绩，还是否定老祖宗给女子定下的礼？”

       “哦……列罗人好坏啊！”众人恍然。

       老七寻的栖身之所是一处废宅，距离白云村半日的脚程，策马不过一炷香，离淮江主道极近。

       废宅年久失修，中庭杂草，井上爬藤，屋宇摇摇欲坠。

       寒二公子挑剔起来是真挑剔，该将就的时候，也挺能吃苦耐劳。两个人寻了间稍微完好的屋子，修修补补，打扫干净，倒也算是个栖身之所。

       摘星楼辩题送到寒铁衣手里时，连带着凤白梅昨日曾去闻家小院的消息，也一并带来了。

       床是用木板叠出来的，铺着厚厚被褥，坐上去“吱嘎”怪响。篝火“噼啪”响动，火光跃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照见指尖信纸上‘凤白梅’三个字，在那张俊逸面庞上，勾勒出一抹苦涩笑容。

       从皇帝隐瞒裘仁一事，寒铁衣便知道，在君王这场收拢帝权的博弈中，他也只是一颗棋子。

       一直以来，他都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帝王嘛，太多迫不得已，就像二十年前那场谋划……很好找理由的。

       更何况，他身为臣子，亦有欺君罔上之罪，换做旁人，早将他下了大狱，哪里还能一次次容他放肆，给他机会？

       若作为好友，李泽的利用、隐瞒，他无法原谅。

       可他是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君王也没要他死。

       他将信纸折入怀中，外头脚步声响起。

       十三在门外说：“阁主，关芍到了。”

       长出一口气，寒铁衣起身略整衣襟，“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