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解语楼中抠脚抠鼻的邋遢妇人，还是俊宁公主府谈笑杀伐切换自如的阁主夫人，凤白梅对上那双眼白过多的眼时，总是不自觉地想要躲避她的视线。

       那双眼沉静如死水，毫无生机，世间万物都落不进里头。

       “你一个人来的？”闻夫人穿着一身木槿紫的长袄，手把着小院的门方，就似她初访闻家小院那次，一点没有要让她进去的意思。

       “是。”凤白梅低眉，瞧着手里的木刀，神色莫名，“有些问题，想请教老阁主。”

       闻夫人也看着她手中的木刀，“你带着刀做什么？”

       凤白梅道：“防身。”

       闻夫人轻笑一声，“防我吗？”

       凤白梅抬眼，强迫自己将视线定在那张脸上，看着那双死鱼眼里的自己，一身金梅黑袍被风鼓吹，猎猎作响。

       “夫人认为，我应该防谁？”

       她满眼戒备令闻夫人很是诧异，不由的将靠在门方上的身子站直了，紧皱眉头看着她，“小丫头，我知道你很有能耐，可这世上比你有能耐的人很多。”

       “我知道。”凤白梅漠然道，“只是想问老阁主几个问题，闻夫人拦着我做什么？”

       闻夫人嗤笑道：“手握利器杀心自起，你这幅样子，同头前来兴师问罪的寒二，一般无二。”

       凤白梅也冷笑，“这么说，闻夫人知道我要问什么。”

       “我不知道。”闻夫人道，“当初他辞阁，就是不想掺和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去，你们又何必一次次来打扰呢？”

       “乱七八糟？”凤白梅挑眉，“不错，近一年来发生的事，确实是乱七八糟。如此说来，先帝驾崩，新皇登基，闻老阁主便预料到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早早退隐，以求自保？”

       闻夫人一愣，显然是没料到被她套了话。旋即一笑，“你们夫妻两个，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打开门，“进来吧。”

       老阁主屋子里的炭火烧的很旺，与外边是冰火两重天。他裹着一身泛旧的素服，盘腿于榻上，细细地擦拭着一柄弯刀。

       那弯刀形如勾月，薄薄一片，刀柄缠金丝。刀鞘放在矮几上，鞘身亦用金丝缠绕，点缀以细小的红玉。因刀身做弯，看起来不过两尺来长。

       即便多年蒙尘，刀刃亦似淬了毒般阴冷闪亮。

       凤白梅搬了个小凳子在炕下坐，取下木刀搁在桌上，抬眼看着传说中的神兵，瑞凤眼里一湾冰凉，不知谁传染了谁。

       “十年前，老阁主遭人算计功力尽散，尚在天机阁主持大局。先帝驾崩，朝政为廉亲王把持，在皇室最需要天机阁时，老阁主却突然退了下来，把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寒二公子推了上去……晚辈实在好奇，老阁主辞阁的真正原因。”

       “老了、倦了、厌了……自该退了，要什么原因？”闻煜淡淡地说。

       “老阁主厌倦的，是江湖上的腥风血雨，还是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凤白梅问。

       “都有吧。”闻煜有些感慨地说。

       凤白梅嘲讽地一笑，“晚辈还以为，是老阁主一时恻隐，心有不忍……不忍看着凤、寒两家，成为帝王巩固皇权的棋子。”

       闻煜的视线终于从勾弦上移开，落在女子黛衣黑袍的女子身上，厚重衣服也没将她肩背裹出多厚。

       “你不是早知道这一点了吗？”

       “自我回都，寒铁衣便在向我传达一个讯息：当今皇帝很是艰难，被亲叔叔打压，帝权旁落。”凤白梅面无表情地道。

       闻煜道：“这是事实。”

       “这确实是事实。”凤白梅点头，“所以，建立在这个事实之上，皇帝为了收回帝权，他的一切决策，都显得那么合理。所以，当他提出要用我来对付廉亲王时，寒铁衣会答应他，到我身边监视我、引导我……”

       闻煜将刀收入鞘中，搁在矮几上，“你想说明什么。”

       “可我还有些地方没想明白。”凤白梅眸光灼灼，“隆庆皇帝为何留下那封罪己诏？”

       闻煜阖了阖眼，沉沉地叹出一口气，“孩子，无知是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