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日一大早，禁足中的天机阁主又光明正大地溜出府去了，气的怀总兵旧伤复发，卧床不起。

       离开洛阳，寒铁衣带着老七，坐马车直奔白云村去，先去看了郭疯子。

       近两个月的时间，郭疯子在白云村养的很好，乱糟糟的头发梳理过，露出一张粗犷硬朗的脸，脸色瞧着还好，身上的夹板、绷带都拆了，只行动缓慢，离恢复就差一个活蹦乱跳。

       听闻宴姝之死的真相，他目露同情，而后又听得万俊死了的消息，只愤愤地道：“便宜他了。”

       长宁、机关弩、赠灾银、都江大堤之事，万俊的罪行罄竹难书，如果可以，寒铁衣也希望能将他明正典刑。

       可这世间事，不是非黑即白。

       纵然是他，也免不了以权谋私的时候，一如欺瞒君主，一如让甄兼仁替甄絮顶罪，一如让权晟杀了万俊……

       “丐帮弟子向来侠义，但林子大了，难免有害群之鸟，还望贵帮能整肃内务，约束弟子，莫要以身试法。”

       天机阁主做纨绔时是纨绔本词，正经起来时，亦有几分信服力。

       郭疯子道：“不用你说，帮主已经在整顿了。”

       从农户家里出来，已经是正午，整个白云村烟围雾绕，家家户户杀鸡宰鸭，腊肉香飘十里。

       寒铁衣拢了拢身上雪白氅衣，将双手藏进袖中，沿着屋间小道往白云山庄的方向去。行到半途，老七跟了上来。

       “陈阿大、房为继、刘贵和赖黑子家中都无异常，只是，洛阳府的仵作关芍眼下在房为继家中，不知查什么。”

       “关芍……”寒铁衣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终于想起，她曾在青梅小镇上救了李邈，“她跑这里来做什么？”

       老七道：“提刑司的刘恢出事后，仵作一直空缺，房为继四人的尸检是关芍做的。”

       寒铁衣问：“莫非是他四个人的尸检有问题？”

       老七道：“这个……下头的人怕打草惊蛇，之前也没特意留意四人家中情况。”

       寒铁衣凝眉说：“找人盯着关芍，看看她到底什么事。”

       老七应声。

       两个人信步至尽头，见前方围了两人高的篱笆墙，墙上附满了爬山虎，隆冬掉光叶子，只剩下藤蔓盘根错节。一眼望进篱笆墙里头，农田分割成大大小小的方块，上方撑着人高的白布，洁白一片。

       转入村中主道，才见篱笆墙上开的门。

       寒铁衣有些好奇，上前掀开白布一角瞧了瞧，下头绿汪汪一片野薄荷。

       “白云村的人大多有疾，白云山庄便栽种了许多药材，为了让这些药材可以顺利过冬，便会用布搭上帐篷。”

       天字楼的弟子尽是白衣蒙面的打扮，又都没有名字，只在剑上刻排名，寒铁衣刚入天机阁时，要费老大劲儿去分辨他们。

       但这四年来，他也有了分辨他们的法子。

       这些人从外形上看像是批量印刷的，但他们在他跟前的言语、动作皆不一样。

       十九年纪小，性格又耿直，声音稚嫩，开口就是憨直的气息。

       老七才到他身边没多久，言行还很拘谨，说话也很客气恭谨。

       而跟了他四年的十三，是这些人中最了解他的，不是顶顶正经的事，语气总是格外冷漠，带着一种损他的味道。

       寒阁主一转身，果见身后站着被自己‘流放’的护卫，身边还立着金万两。两个人皆身穿短打、手拎软剑，一黑一白站在那里，甚至看寒铁衣的眼神都一模一样，透着一股对他没见过世面的鄙夷。

       一阵寒风袭来，寒铁衣浑身一哆嗦，感觉自己即将失去这个专业拆台的护卫。

       随后，他又露了苦笑。

       离开天机阁后，他同这些人将再无交集。

       看着寒阁主神情几变顾影自怜，金万两皱了皱眉，用手肘顶了顶十三，“你主子莫不是个傻子吧。”

       十三道：“不是一般傻。”

       金万两满眼怜悯，“回头我问问石出爷爷，看有没有治傻子的药。”

       十三道：“可能没得治。”

       寒铁衣朝二人翻白眼，“我还在这呢。”

       金万两前头带路，“走吧，去庄上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