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白梅倒不怕桑行在锅子里下毒，只是桌上的东西生熟混杂，屋子里不通风，气味全掺杂在一处，实在令人反胃。

       且那锅子汤底血红一片……

       她正找着说辞，小芸娘去而复返，身后跟着十数个小厮，先有人进来端走了桌上的锅子，另置下一个九宫格的汤锅，各个格子里的汤俱不相同。

       又有人替换了桌上的菜品，收拾了残渣，随后退出。

       寒铁衣起身替凤白梅调了料碟，涮了片清汤肚儿。

       凤白梅这才动了筷。

       寒铁衣回身落座，笑说：“我华夏文明博大精深，一言一行、一箪一食皆是传承。王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难得精髓呐。”

       桑行瞧着新上的锅子，笑说：“小王本想用美食讨好凤将军，却不料马屁拍在了马腿上。早知如此，便该早些向二公子取经的。”

       寒铁衣笑说：“吃喝玩乐我在行，生意上我却帮不了你。我家小白最是个斤斤计较的，王子要同她做生意，可得拿出诚意来。”

       桑行颔首致意，一边吃着，一边说：“近来洛阳城中流言纷纷，说凤家与武家决裂，凤将军更将长嫂赶回了武府。”

       凤白梅将一只脚踩在近旁的凳子上，涮菜、蘸料、进嘴一气呵成。闻言咧了咧嘴，“你们让丝萝来打头阵，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桑行头前在凤府交了底，如今也不藏着掖着，“丝萝一事，本是老师的主意，小王要藏锋，自要对他言听计从。且依小王看，凤将军也不是那等受人言语挑拨之人。”

       凤白梅闻言冷笑，“你砍我一刀，我躲过去是我的本事，不代表这件事没发生过。”

       桑行道：“此番流言如刀，却刀刀落在凤将军身上，未伤凤夫人分毫，想来，是背后有人控制吧。以凤、武、寒三家之力，胆敢如此糟践将军的，整个洛阳城，不出两家。小王大胆揣测，是凤将军自导自演。”

       凤白梅正夹着一块凤尾入汤锅，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抬眸瞧向桑行。

       黑胖男人被热气熏的面色微红，五官圆润，瞧着憨厚老实。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竟能在大将军义达跟前装上十年。

       她搁下筷子，手肘往膝上一靠，身子也往后仰，似笑非笑地看着桑行。

       桑行被她瞧得不自在，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令嫂之事小王也曾听说，虽为女流，重情重义不输大丈夫。只可惜为大夏陋习所束缚，否则，定如凤将军一般……”

       凤白梅沉了脸，将脚放了下去，低眉掩住眸中感伤神色。

       桑行察言观色，知道自己此番料准了，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小王大胆揣测，将军如此自伤，是为了还凤夫人自由。”

       凤白梅搭在桌上的手紧了紧，露出满脸愤懑来。

       见她如此，显见是此事难办，桑行愈发有把握。

       “列罗与大夏虽不同宗，但我国中大宗伯亦曾钻研孔孟之道。”

       被点名的大宗伯此时方搁下碗筷，抬帕擦拭嘴角，盯着寒铁衣，一板一眼地道：“听闻，令尊是礼部尚书，乃天下儒生之楷模，相信他对孔孟之道，定有非凡研究。”

       寒铁衣心道：就差搂着书本睡觉了。

       面上却谦逊地一笑，不语。

       孟敬之又道：“存天理、灭人欲是儒学精髓。夫妻，天理也，三妻四妾，人欲也。大夏自称尊崇孔孟之道，但你们国中男子，似以妻妾成群为傲，这又是何故也？”

       寒铁衣叹而笑说：“人人皆知寒二不过一纨绔尔，宗伯可莫要问我。”

       孟敬之道：“若以此问令尊呢？”

       寒铁衣大抵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自古以来，皆要求女子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男子却可三妻四妾、眠花宿柳……人们要求女子恪守礼教，自己却不能克己复礼，存天理、灭人欲……

       若这个孟敬之真能辩赢礼部尚书，为天下女子争取一点公道，那形势将成一边倒，为凤夫人除去节妇之名，则容易许多。

       而桑行所要的丝萝，留在手里，也没什么用。

       寒铁衣看向凤白梅，见她低眉思量，显然也在琢磨此事利弊。他便只低头饮了口茶，不作声。

       良久，凤白梅方抬头，定定地看着桑行，“这桩生意我做了，且只许成功。若辩礼失败，坏了我好事，账我会算在王子头上。”

       桑行胸有成竹地一笑，“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