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白梅没说告诉皇帝什么，寒铁衣却一下子就想到了，一时惊骇地看着她。

       咫尺距离，她眼中情绪遮掩不住，有一抹悲伤在一湾平静之下，淡淡的，却无处躲藏。

       二十年前的真相，是皇室欠了凤家，错的是他们。可如今，却成了皇帝忌惮她的理由，知晓真相的那一刻，那把刀就悬在她头顶。

       现在，她把刀亲自递到了皇帝手中，是杀是留，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这本不该是她会做出的事，可她却做了。

       就像腹中那个孩子，她这么聪明的人，如何不懂留下那个孩子对她的危害，可她还是要把孩子留下来。

       留下孩子，是为寒家香火，为了缓解父子矛盾。

       而把实情告诉皇帝，是怕东窗事发，皇帝会对他发难。

       她到底替他想了多少事？

       “落魂关的事，错在他们；欺君瞒上，错在我们。如今我认了错，表了忠心，皇帝心里更多一分愧疚。天子一怒，血流漂杵；而天子一时恻隐，则会成为我们的武器。”

       寒铁衣不知道她是如何同皇帝说的，可几乎能想象，她提起那个真相时，会多么不动声色。

       她便是那样的人，心里滴着血，脸上带着笑。

       他起身把人揽在怀里，半晌，方说：“此番权励以天机阁不在朝中论品为由，阻挠我入朝议事，经此一事后，皇上对我的猜疑心也会更重。若二者必要舍其一，我打算舍掉天机阁。”

       无论对朝堂还是江湖，天机阁都是一把好刀，但对于握着这把刀的人来说，却是双刃剑。

       手握利刃，自要遭人猜忌。

       皇帝当初力排众议将天机阁交给他，是对他绝对的信任。而现在，这份信任出现了危机，他再做这个天机阁主，只会令两人间的猜忌越来越深。

       凤白梅不置可否，只问：“皇帝身边还有能接替你的人吗？”

       “天机阁的总阁外人不得入，昨夜我把李邈带去了。”寒铁衣道，“皇上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说到底，他们才是真的兄弟，虽说天子之家少真情，皇上倒也不是绝情寡义之人。”

       凤白梅担忧道：“李邈和廉亲王府的事，查过了吗？”

       “皇上比我们更担心他倒向廉亲王，要给他实权，肯定会先查清楚。”寒铁衣道，“你别看皇上被廉亲王压的那么惨，论谋人算心，他比任何人都谨慎小心。”

       凤白梅笑说：“你们两个是一丘之貉。”

       寒铁衣也笑，低头在她鼻尖蹭了蹭，“我们是一丘之貉，你又跑得了多远？”

       笑了会儿，他又叹气说：“撂挑子之前，还得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了。机关弩之事虽出在西南，但幕后主使却在洛阳，中间这条线还得摸清楚。且让外头舆论先争个高下，趁着这两日禁足无事，我打算去白云村转转。”

       “白云村？”

       “村子里都是西南退伍回来的，且放机关弩入洛阳的四个城防兵都在村中，其中一个房为继，更是西南军中参将房辅臣之子。”寒铁衣道，“钱世贵曾说，万俊让他挑嗦权晟与这个房辅臣多多接触，说不定和机关弩牵扯。”

       “白羽卫数十年来相安无事，虽说走私机关弩的事，是他们七年前就开始谋划的，但偏在这个时候暴露出来。”

       凤白梅说话坐起身来，紧紧皱着眉头，沉吟着继续道：“若白家真的牵涉其中，只怕他们的目的并不为走私那点银钱。”

       寒铁衣也正色道：“我也做此想，所以此事得慎之又慎，落魂关已叫人触目惊心，再不能让白羽卫出事。”

       凤白梅长叹一口气，忽的把手撑在桌上，瞧着寒铁衣笑，“二公子为我担了孟浪之名，实在无以为报，请你听曲子去不去？”

       寒铁衣无奈的看着她。

       他不过是在生父那里添了一桩糊涂事，而她在皇上那里走的一步棋，却要承担满盘皆输的后果。

       他抬手在凤白梅脸上捏了捏，“我才不信你这么好心，你哪次约我，不是还有旁人？”

       凤白梅扬眉一笑，自袖中取出那个信封，“义达说要同我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