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容歆有孕近四月，腹部已显，一身白衣半靠在榻上，身边堆满了雪白皮毛。

       暖阁里置了两个三足鎏金熏笼，炭火旺盛，暖如三春。

       秋儿正在给权容歆篦头，没其他人。

       权容歆一手拢着小腹，一手靠在软枕上，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红润有光，脸颊还丰腴不少，可见她孕中养的极好。

       她瞧着凤白梅那一身裙装，讥讽地笑说：“常言道，女为悦己者容，你和寒二的婚事又黄了，为谁穿的这样喜庆。”

       凤白梅早习惯了她的冷嘲热讽，不动声色地说：“那枚扇坠的主人寻到了。”

       权容歆惊得坐起身来，篦子拉下她一缕长发，秋儿忙慌慌地下跪请饶，她主子却丝毫不在意。

       “人怎么样？”

       凤白梅不答，反问：“不知权尚书待故友之心，是否同容嫔娘娘这般？”

       单凭权家养匪一事，马家和权家就不可能干净，马登道既然能把那十六个字传给马瑶，后者说不定知道更多。

       权家要想从蜀中摘干净，很可能杀人灭口。

       权容歆显然很了解这一点，面色惨白地说：“我不是让你去找廉亲王妃吗？”

       凤白梅直言：“小女见不到廉亲王妃。”

       权容歆急急地追问：“你先告诉我，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见凤白梅看秋儿，她又说：“秋儿是我可信之人。”

       凤白梅道：“暂时得保。”

       “什么意思？”

       “权尚书正在给天机阁施压，逼他们交人。他们在天机阁手里可以安然，一旦交出去，就不敢保证了。”

       一抹绝望自权容歆眸中闪过，转瞬间，她的眼神变得坚决起来，“廉亲王妃平素少有出门，年节下更是忙着王府的事，要想见她，除了正经递帖子，便只有等她入宫。”

       凤白梅问：“何时入宫？”

       “王妃少时与宫中几位太妃交好，每逢几位太妃有事，必定要入宫探看。”权容歆一边说着，一边下榻来，“我去求皇后，请她派人到王府递个话。”

       秋儿忙上来扶着她，说：“太医早说娘娘要少操心劳累。”

       凤白梅也道：“娘娘有孕在身，不敢劳动，小女自去求助皇后。”

       权容歆低眉抚了抚微拢的小腹，蹙眉思量许久，才抬眼看凤白梅，一改往日的嚣张跋扈，眼圈微红。

       “那个孩子，是他唯一的骨肉。”她放低声音，矮下身段，殷切地恳求。

       凤白梅听着，心头微有震撼。

       “便是他的骨肉，也是他同别的女人生的。”她压着起伏的情绪，淡淡地说，“他人也不在了，你做再多，又有什么用？”

       权容歆坐回榻上，自嘲地笑了笑，“他同别的女人生孩子，我也为别的男人生孩子……你在外搏出了一番天地，又怎知寻常女子这一生，要咽多少苦果？”

       从承恩宫出来，凤白梅又往明辉宫递了牌子，候在冷风里时，将权容歆那句话细细咂摸。

       她是在战场搏了一番天地，也正因为走出深闺，才更见女儿家不易。

       从血衣门到铁妙妙的天上人间，多少女子被逼落入风尘，陷进去便是一生，哪怕如鬼姑娘那般幸运地遇上何曾惧，她的一生，也没能逃离那个梦魇。

       又想起李文昭，贵为一国公主，年仅三岁便被亲爹作为筹码送给列罗。

       昔时倒拔垂杨柳的吕二娘，如今一身病骨垂垂老朽，若非甄絮够坚强，母女两个，只怕都要让甄兼仁逼死。

       便是那位享尽尊崇的女子，亦只能在别的妃嫔怀有身孕时，低眉说一句：皇上待本宫很好。

       她忽然生出一股惧意。

       世道如此，若她与寒铁衣之间，也要走到逼不得已的那一步……

       ‘情’之一字，是蜜果琼浆，也是穿肠毒药。

       她正乱糟糟地想着，那厢跑腿的小太监回来了，同来的还有明辉宫的晨曦姑姑。

       晨曦上来见了礼，笑说：“年下事忙，娘娘正同景嫔清算账务，若知道凤小姐入宫来，定要派人来请的。”

       凤白梅微微一笑，随她入明辉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