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一走，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皇帝登基近四年，被廉亲王逼急了，也会耍点小脾气，早朝迟到，或者干脆不来。但朝议未完便退去，还是头一遭。

       李邈自不会放过这个可以怼人的机会，“寒阁主二登朝堂，便把皇兄气走了。”

       他开了这个头，懵圈中的百官终于回过神来，对着天机阁主一顿口诛笔伐，甚是精彩。

       往常被挤兑，寒铁衣还会反驳两句，将无赖耍到底，今日却三缄其口，只静静地看向权励。

       吏部尚书也在看着他，面带微笑，从容有度。

       那是胜利者的微笑。

       刘氏案，他们推出叶开颜和柳之昂顶罪；赠灾银案，忙活许久，为权晟洗清了嫌疑，甚至连‘罪臣’马登道，都成了受害者。

       顾斐从摘星楼一跃而下，制造了舆论优势，可现在，她那一跳，显得十分可笑、万分可悲。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天机阁？随去的人？唐门？万俊？还是萧家？

       百官陆续退殿，周遭无声，寒铁衣方慢步往上书苑去。至院门口，被潘德告知皇上不想见他，让他回去。

       寒铁衣能理解，即便权励没有丝毫证据，满朝文武也会对权晟贪污赠灾银一事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皇帝没有任何优势，那些人会迎风而倒。

       事情办砸了，皇帝发脾气是理所应当，见了他除了发火，又能做什么呢？

       他满心郁闷回到天机阁，金小宝正在小厨房烤芋头，凑过去偷了两个，被宝姑娘一顿追，心情稍稍松快。

       得知早朝的事，墨冰亦很诧异。

       “阁中虽然启动了自查，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许是还有王府安插进来的人，也未可知。”副阁主主动承担责任。

       “翠屏之事属实复杂，牵涉甚广，哪里出了差错还未可知。兴许，王府的消息，确实比天机阁灵便。此番带去翠屏的人手也很有限，加上参与计划的人多且杂，哪里被瞧出了破绽也不定。”

       寒铁衣心情是烦躁，但还没失去理智，只是心中愈发难安。

       廉亲王府的实力，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们按兵不动，任由如何奔波，总能寻到破绽，一击即中。

       皇上早退，马家的事不了了之，但这一局，很明显是天机阁输了。

       凤白梅要与这样的势力斗，如何斗得过？

       更何况，皇上对她并不放心，落魂关公案的真相，是悬在她头上的利刃，随时会掉下来。

       她身上还有很多秘密，镇魂军、拈花教……随便哪一个翻出来，都会令她成为众矢之的。

       “老墨。”沉吟半晌，躺在榻上的人缓缓开口，“你饱览群书又阅历丰富，可曾听闻过，为节妇除名的先例？”

       天愈发冷，副阁主也添了湛蓝轻绒裘衣，坐在窗边，手里正捏着一本花草志，闻言抬头看向榻上的人。

       大夏民风较为开放，女子丧夫后，可以改嫁，也可继续留在夫家，皆看个人意愿。也会为寡居女子颁发节妇表文，立贞节牌坊，

       但那是极少极特殊的情况。

       比如说，女子不愿离开夫家，但有人逼其改嫁的，此女若诉至官府，官府则会派人调查各方因素，随后上报朝廷，请圣裁。

       ‘节妇’一词，在大夏国中，是殊荣。

       但人们提及这份‘殊荣’时，总是带着些不怀好意。

       寒阁主虽然纨绔，却也没有八卦孀妇的癖好，能令他在此心烦气躁的时刻，还有心思询问的，洛阳城中，只有一人。

       十三年前，身怀六甲，却登上明堂，自请表为节妇的凤家夫人。是宣威将军武德忠的长女，更是凤白梅的长嫂。

       “倒有先例。”副阁主淡淡地说。

       寒铁衣眼神一亮，殷勤地起身给他倒茶，“讲讲。”

       “与人苟合。”

       寒铁衣正将茶递到他面前，闻言愣住了，听见副阁主不温不火的声音继续说：“以抗旨罪，处斩刑，家人流放。”

       寒铁衣给他一个白眼，茶送进了自己嘴里，“说点实用的。”

       副阁主淡淡地说：“先帝金口玉言，满朝文武见证，要除节妇之名，这是唯一的路。”

       “此路不通！”寒铁衣烦躁地一抹脸，把自己摔进张椅里，“改条道。”

       副阁主也很实诚，“要推翻先帝圣旨，除非是先帝失德。”

       寒铁衣怔愣住。

       落魂关公案，先帝岂止是失德？

       “下一条！”寒阁主将脑海中的想法挤了出去，“堂堂天机阁副阁主，连个正经主意都想不出来，我要你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