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日晨。

       寒铁衣去找了韩瑞麒，称王徽和蓟夕颜杀人案会移交翠屏府来审，至于机关弩和赠灾银之事，权当没发生过。

       晌午从翠屏府回驿馆，恰逢萧楠上门来。

       萧老爷子但真是见一次老一次，站在隆冬的驿馆门口，连背都有些佝偻了。

       “一切按照寒阁主的意思办吧。”

       他留下这样一句，便转身去了。

       寒铁衣瞧着他背影，觉着这位商界枭雄，但真是老了。

       老了好啊，年纪大了，名利心便没那么重，能看得开。

       他转身入门，却见武冰洋抱着入云锏，靠在楼梯口。

       武姑娘一身爽利的短打红衣，衣边袖口镶嵌细细黑绒，外罩一件半袖黑裘，落在寒二公子身上的眼神，永远冷冰冰的。

       寒铁衣心里一咯噔，仔细思量近来哪里得罪了这位姑奶奶。

       “你别得意。”武冰洋说，“你离她越近，就越知道你们之间的差距在哪里。”

       不用她提醒，寒铁衣也知道，他和凤白梅之间，差的不止是九年军旅生涯。

       他敛容收声，正色说：“我护她之心，同你是一样的。”

       “呸！”武姑娘轻啐一口，“那么没良心的人，谁要护着她？”

       她说着话，拎起搁在一旁的包裹，同寒铁衣擦身时，低语：“她认了你，我们武家也便认你，有事开口。”

       二公子微微一笑，“你这是要去哪里？”

       武冰洋步伐稍滞，回头看了看二楼，黛衣黑袍的女子，正靠在栏杆上看着她，凤眼薄唇，微微含笑。

       这二十几年，她一直追逐着这一抹身影，不论是高山寒梅，还是战场修罗，她一直跟在她身后，追的有些累了。

       她身边有那样多的人，缺了她一个，并不要紧。

       “这大冷天，自然要去吃最好的火锅才畅快。”

       火锅哪里都能吃，但要论最好，当属蓉城。

       钦差杨素安，恰好去蓉城查都江决堤一事。

       目送她离去，寒铁衣上楼，将凤白梅拉进屋去，叮嘱说：“风那么大，栏杆又不结实，别往上头靠了。”

       类似这样的话，二公子说了得有一车。

       开始凤白梅听了还笑，现在听了想哭。

       她只是怀了个孕，搞得像得了重病。

       “你怎么比老何还啰嗦？”

       二公子忙着铺纸研墨，笑说：“武冰洋说的没错，你向来没什么良心，我若不耳提面命，只怕你都要忘了有孕一事。”

       凤白梅无奈地叹了口气，蹭过去帮他研墨，把话题转开了。

       “万俊手里的矿脉图拿回来了吗？”

       寒铁衣一边写着给皇帝的密折，一边说：“拿是拿回来了，我还在想，是否要同皇上提及。”

       “万俊手里的盒子，一直是丐帮存着，应该不会是吴珏仿造的那一个。且现今来说，仿造矿脉图一事，还只是万俊的片面之词。”

       凤白梅想了一想，说：“若是真的，金寿手里那个，便是最有可能仿造的。”

       而那个盒子，在颐和宫里。

       “如果里头的证据，但真能令廉亲王万劫不复，金寿为何要将它藏起来？若是王府的人，应立刻毁掉；若是与王府对立之人，应将其上交……”

       他沾了沾墨，继续道：“等咱们掌握的消息多一点再说吧。这里的事情基本已经了结，近期便可启程回都，你还有什么事需要办吗？”

       纤细五指无意识地推动着漆黑墨块，“赵彪和柳三刀要如何处置？”

       听问，寒铁衣又沉沉地叹出一口气，搁笔说：“赵彪不是问题，即便认真定罪，也不过牢狱罢了。柳三刀却是个麻烦，事情闹这么大，不把他抓回去说不通，但柳生旭那头……你有何想法？”

       凤白梅说：“司金局之事，他是功臣。”

       寒铁衣反应也快，“龙首虎身符的线索是他提供的，机关弩的锁也是他开的，倒也说得通。只是……”

       他抬眼看向凤白梅，故作不满，“小白，你似乎，对柳三刀格外的好啊。”

       凤白梅瞧着砚台里一湾铮亮的漆黑，恍惚间，灰发绸衫的男人冲着她微微一笑。

       “镇魂儿郎，共亲共养。”

       低低一语，叫寒铁衣心头诧异非常。

       她这是，认可柳如海？

       她不曾与柳如海合谋，是不认可他将无辜人牵扯进来的做法，对他十三年来对公道的追逐，却能感同身受。

       一如她揭露贾不平，却还以军中之礼敛其尸骸。

       “也罢，反正以他的性子，也难同他计较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