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浣花溪的热闹，双江河则要显得冷清许多，乌篷船在河面停了一下午，静静悄悄，无人打扰。

       船中一灯如豆，照见毫端蕴墨：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有风吹了进来，拂动挂在一旁的黑袍，将寒二公子散在后背的发也撩拨着轻飘慢舞。

       他盘坐于矮几前，神情庄重，长眉下那双桃花眼，笼着淡淡伤感。

       落在帛上的小字，一改平素飘逸个性，是端端正正的楷书。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慈母恩，下济轮回苦……”

       最后一个字落下，远处传来二更鼓响，寒铁衣搁下笔，微揉臂膀。待墨迹稍干，卷起放入檀木盒子，庄严面庞上，方露轻微笑容。

       他将盒子仔细收好，起身出舱。

       见他出来，候在岸边的老七立刻踏水行来，将一个红底金边的信封交给他。

       见信封样式，寒铁衣深吸一口气，不敢怠慢，拆开看了。

       君王的意思很简单，不论真相如何，权晟都是贪污赠灾银的嫌疑人。至于萧家与唐门，让他便宜行事。

       皇上有此旨意，在寒铁衣意料之内。

       唐门和萧家的家主，不会傻到牵涉进赠灾银和机关弩事件中去，即便与此两件事有涉，也定是下头的人所为。

       朝廷要处罚，也得看着两家的贡献，从轻发落。

       早些时候，权晟贪污赠灾银、奸杀刘娥两件事，令朝中形势大好。一旦查清楚，权晟贪污是万俊构陷，那些不齿他行径之人，只怕又要骑在墙头观望了。

       以皇上与廉亲王的实力来说，这些墙头草，眼下也大有用处。

       他仔细将信收好，又问：“还有其他消息吗？”

       老七瞧了瞧阁主脸色，到底瞧不出与往日有何不同，“是些不要紧的，明日再处理也可。”

       寒铁衣看了看面巾上那双眼，回身取了袍子披上，问：“是不是十三同你说了什么？”

       老七垂首，“前几日，他特意传讯叮嘱，说今日尽量不要打扰阁主。”

       “这小子……”寒铁衣低喃一声。

       老七道：“阁主，眼下毕竟是隆冬，河面湿气又重，还该早些回去。”

       寒铁衣复又席地而坐，招呼他说，“等等再回去，你进来同我说说，还有哪些消息？”

       老七拗不过他，进舱落座，说：“钱世贵自翠屏府大牢回去后，便什么都交代了，除了构陷权晟杀宴姝外，还说，万俊曾指示他，尽量挑嗦权晟与西南军中的副参将房辅臣多多接触。”

       “房辅臣？”寒铁衣沉吟着，“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老七道：“军中的事，从前都是直接送入宫里，阁主不知道也正常。”

       寒铁衣敲了敲案几，示意他说下一个，“马登道的妻子和马肃的妾室都死了，马瑶被拈花教带走了，需要拦吗？”

       拈花教把人带走，定是凤白梅的主意。

       马瑶是马登道之女，许知道内情，皇上不让洗清权晟贪污赠灾银的嫌疑，她若出现，定要为父洗冤，难免提及赠灾银一事……

       “马瑶放在拈花教是好事，让阁中弟子注意一下，不要让权家和王府的人把人抢了。”

       “是。”

       老七迟疑了片刻，方继续说：“同尘医馆消息泄露一事，是因为蓟夕颜的侄女蓟绾绾恰好在，此事十九已经回过凤将军，她未曾说什么。”

       寒铁衣神色淡漠地说：“查一下她的事情，挑些有用的，吓一吓她，让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听到了，也要把嘴巴闭得死死的。”

       寒铁衣回到驿馆，已过三更，恰逢巳蛇也打外头回来，水灵灵一双眸子落在寒二公子身上，满脸疑惑。

       寒铁衣被她盯的不自在，“巳蛇峰主有何指教？”

       巳蛇抚着下巴，“你今儿穿了一身黑，凤将军也穿一身黑，是有什么事吗？”

       “小白穿一身黑？”寒铁衣大感惊诧。

       巳蛇点头，“除了吃饭时间，一直闷在房间里。”

       寒铁衣同她微微颔首，未曾多言，径直上楼。路过凤白梅房间时，轻推房门，那门竟也开了。

       凤白梅虽已睡下，床头灯却未灭，微弱灯火映照着她瘦瘦脸颊，眉宇微蹙，显然睡得并不安宁。

       抬手轻抚女子眉心，二公子面露苦笑。

       她总是这么聪明，也这么善解人意。

       那张脸，好像添了肉，也不似从前那样黯淡，白了不少。两道巾帼长眉瞧着，也温和了许多。

       指腹落在薄唇上，他忽的想起那一夜颠鸾倒凤，她眸中丝丝情意，撩动人心。

       不自觉的，寒铁衣俯下身去，咫尺之隔，尚未碰触到两片薄唇，本该安睡的人，却突然睁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