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的话，再次给了萧梨一个措手不及，她讪讪道：“我……我不都已经认罪了吗？用不着再费这个劲了吧。”

       “若凭一句‘是我杀的’便能定罪结案，本官这个提刑主司岂非要失业？”

       杨素安慢慢走到萧梨正面，掀开的狭长眼眸里，倒映着一红一白的一人一尸。他的眼神犀利的好似刀剑，寸寸剔除他们的伪装。

       “你看看你怀里这个人，体重在一百公斤往上，人死后会显得更重，你要如何在无人帮助的情况下，将他悬到那么高的房梁上去？”

       “我……我……”萧梨解释不出。

       “不论自缢，还是勒死，都是窒息而亡。窒息是非常痛苦的，你可以想象一下，脑袋爆炸、颈骨断裂、舌头被人生生地拔出……经历这样的痛苦，死者还能笑得出来吗？”

       抱着尸体的手微微松开，萧梨下意识地垂首看向怀中的人。

       那张脸涨的青紫，脖子已经被勒到变形了，但脸上还保持着愉悦的笑……

       “当然，不否认有那么一些人，承受能力极强。但你所认识的萧知味，是这样的人吗？他被吊死还能笑得出来，只有一个解释，他被悬在房梁上时，已经死了，亦或者，他陷入了某种幻觉中，令他感觉不到窒息的痛苦。”

       “五夫人还要承认行凶，将你丈夫草草下葬，放任凶手逍遥法外吗？”

       萧梨没有应话，只是伏尸痛哭，哭的声嘶力竭，好似断了肝肠。

       她到底是答应了进行尸检，但有要求，尸检现场不能有别人。且，杨素安要用提刑主司的名义起誓，替她守一个秘密。

       萧家五小姐和姑爷成亲近二十年，膝下无一子。传言是她不能生养，可实际上，无法延续香火，是萧知味。

       二人成亲的第二年，她与萧桦、萧枫发生冲突，萧知味前去劝说，混乱中受了伤，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自此失去了生育能力。

       一开始，二人还怀有希望，四处密访，却是处处失望，直到最后一丝希望也变成了绝望。

       确定自己此生再不能恢复生育能力后，萧知味提出和离，是她不肯。

       年岁久了，二人膝下还无子，流言便传开来。

       萧知味是入赘，若被人知晓此事，更要被瞧不起。为了丈夫颜面，为了能把他留下来，萧梨散播了自己没法生养的流言。

       众人对上门女婿的鄙薄立刻转为同情，而萧知味却开始对她避而不见。

       他用冷淡疏离的态度，逼她在和离书上签字。

       可萧家五小姐，向来娇宠惯了，她认定了这个男人，便不放手。

       萧知味开了无双楼，萧梨便开天下客；他的知味轩收到好评，她立刻沿河开了个不知味……

       所有人都觉得，萧家五小姐和姑爷是恨极了彼此，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场近二十年的婚姻里，他们都爱惨了彼此，爱到失去了理智，用如此极端的方式，给予彼此自以为是的幸福。

       可他们忘了，爱不是一味的占有，更不是一味的付出。他们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也没能找准位置，以至于爱了彼此二十年，也伤了彼此二十年。

       时到中午，杨素安才从临时征用的停尸房里出来。

       随后赶来的李邈与凤白梅勘察了现场，寒铁衣也将调查来的消息汇总好了。

       萧知味确实是自缢的，身上无任何外力造成的伤痕，脖颈上的伤也符合自缢特征。但他胃中有五石散的残留，鼻腔内也有吸进返魂香的迹象。

       而案发现场的那壶竹荪酒里，确实掺和了不少的五石散；线香的灰烬里，也有返魂香的痕迹。

       萧梨称，萧知味有点线香的习惯，但因觉酒会破坏味觉，平时从不饮酒，更不碰五石散，她甚至不知返魂香是何物。

       天机阁查来的消息，萧知味昨日从驿馆离开后，特意去天下客前的铺子买了荷叶鸡。

       酒楼伙计也证实，他黄昏时分回的无双楼，去厨房处理了荷叶鸡，便把自己关在房中。戌时，听得房中有动静，他们曾来询问，那时萧知味还活着，且心情明显十分愉悦。

       之后，便是萧梨寅时三刻到无双楼，发现尸体。

       而萧梨之所以那个时辰来无双楼，是因为收到了萧知味的信。

       信是丑时送到她手上的，字迹确实是萧知味的，且从前也收到过这样的信，她想也未想，便精装细扮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