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要治恶霸，就得比他们更恶、更无赖、更流氓，一如凤白梅在长宁。

       而要打理一个金钱窝，不能放一个清正廉明、视金钱如粪土的人来，那样的人，要么迟早染上铜臭味，要么就被换掉。

       当然，也不能把个贪得要死的人放进来，否则，那就真成了萧家的官了。

       寒铁衣压低了声音，“韩大人在任三十年，向洛阳去的家书都够搭房子了，但三年前您的信便不再送了。”

       “隆庆四十五年，老朽向洛阳送去了一封信，直到改元也没收到回信。书信往来，讲究个有往有来，既然没有回信，老朽还费那个力气做什么？”

       韩瑞麒说着话，将双手伸了出来，“寒阁主，你看老朽这双手，笔是握不稳啰，也就能握握这汤勺。”

       寒铁衣拧着眉头不语。

       隆庆四十五年，正是先帝爷驾崩的年头，新帝虽承大宝，但廉亲王以孝悌为由，将他的登基大典推到次年改元之时。

       自此后，朝首设立太师椅，新君言必称：皇叔以为如何？

       而天机阁老阁主闻煜中风卧床，天机阁落在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手中……

       韩瑞麒的信，向来是通过天机阁暗字楼直接递到隆庆帝手中。先帝驾崩，天机阁易主，廉亲王把持朝野，他的信自然不会有人回，甚至都送不到洛阳去。

       见他不语，韩瑞麒起身摇了摇墙上一个铃铛，回身坐下说：“这第二道菜啊，叫福寿全，但老朽更喜欢它另外一个名字，‘坛起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你说这佛祖连禅都不修了，那这佛跳墙得多诱人啊？”

       说话间，已有人敲门进来，三名着雪缎的婢女鱼贯而入，将一个陶盅放到三人面前便出去了。

       盅盖一揭，那香味顿时在房间里散开。

       寒铁衣没什么心思吃，看他们两个吃的香，“韩大人知道，本阁为何不去翠屏府吗？”

       韩瑞麒咽下嘴里的东西，却没有回他的话，“钦差杨素安去了兵马司后，随即便要见萧桦、萧枫，应是想查三年前经由权晟押往蓉城的那五十万赠灾银吧。”

       寒铁衣一笑，“什么都瞒不过韩大人。”

       韩瑞麒沉吟着道：“权晟老朽是不了解，萧桦、萧枫两个，有那个贼胆，也未必有那个能力。且萧家的库房，也不由他们两个说了算。”

       寒铁衣问：“大人认为，他们二人的背后是谁？”

       “不好说。”韩瑞麒道，“萧家确实家大业大，外头瞧着也是一团和气，但内里……”

       老大人说到这里，摇头嗤笑了一声，“萧老太爷娶了十房姨太太，到现在还活着的只剩下了三个。这六子一女中，老大铁面无私不讲情面；老二看着温厚老实，实则深谙藏锋之道；老三是个地道人，所以三房的事，都是由萧王氏说了算……”

       他说两句，吃一口东西，又继续说：“老四萧槐，若还活着，这萧家指不定是谁的天下呢。老五萧梨就是个恃宠而骄的，老六和老幺这种人，活着也是浪费银子。”

       寒铁衣皱了皱眉，“大人没说蓟夕颜。”

       韩瑞麒看他一眼，只长声喓喓地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尤其像蓟夕颜这样在外抛头露面的寡妇，自然是能不招惹便不招惹的好。”

       “蓟家在蓉城虽也是高门大户，但和萧家相去甚远，蓟夕颜又是庶出，入萧府是高攀。一个女子没了丈夫，在萧府这种人家，还能混得风生水起……”寒铁衣有感而叹，“是个难缠的角色啊！”

       “陶然园原是萧家太爷的，萧槐死了之后，老太爷便将园子送给了蓟夕颜。七年前，蓟夕颜用那座宅院，同老夫换了一桩陈年旧案的卷宗记录。”

       说话间，韩瑞麒已将那盅佛跳墙吃光，却见凤白梅正用勺子在盅子里搅着，时不时舀出来仔细端详。

       老大人笑问：“凤将军觉得这道菜如何？”

       凤白梅道：“只能说明，跳墙而来的不是真佛，只是个酒肉和尚。”

       韩瑞麒笑道：“看来，这世间美味，能入凤将军之口的，是少之又少啊。”

       凤白梅不置可否。

       寒铁衣细想前后的话，凝眉问：“蓟夕颜要看的，可是萧槐之死的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