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刀是个静得住的人，别人不搭腔，他也不开口，屋子里只剩下锉刀在木头上一下一下划动的声音。

       凤白梅静静地看着他雕，见龙头之后，却不是龙身。她问：“现在雕的又是什么？”

       柳三刀应：“虎。”

       “龙首虎身？”凤白梅好奇地问，“有什么讲究吗？”

       柳三刀便抿紧了唇不言语。

       凤白梅也不追问，摆弄着桌上那些精致的小玩意儿，状似不经意地问：“你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吗？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知道你爷爷、你父亲、你姑母……眼下都在哪里吗？”

       柳三刀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他缓慢地抬起头来，将视线移到凤白梅脸上。年已及冠公子哥，瘦瘦弱弱的，看起来也才十五六岁的样子。

       他的五官像是被定死在那张脸上，移动不了分毫，只有一双眼珠子能转动，全部的情绪都在那双眼里流转。

       他看着一身灰旧长袄、盘着发髻的女子，瞳仁被她鬓发间那朵暗紫色的大丽花染出了血色。那片血色里，流转着一丝幽怨。

       凤白梅只扫了他一眼，将拇指大小一只精雕玉琢的小兔子抛着玩，似笑非笑地说：“不用这么看着我，他们是我抓的不假，但意图弑君、通敌叛国却不是我让他们干的。”

       薄薄的眼皮向下一耷，那双眼里的血色便被掩了个干净。柳三刀又低头专注手上的动作，力道明显比之前要大。

       凤白梅继续道：“你想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吗？天机阁的暗牢里，那里十八般刑具齐全，有烙铁、剐刀、夹棍、老虎凳……”

       她偏头看着柳三刀，将声音拖的很长、很轻，“啊……对了，你可能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用的。烙铁烧的红红的，往身上一贴，那肉皮瞬间就熟了；那剐刀呢，比你眼皮还薄，一刀下去，干净利落；还有那夹棍……对！夹棍……”

       凤白梅把双手伸到柳三刀眼前，十指跃动着，满脸猎奇，“用绳子将竹棍串起来，一个指缝放一根，然后两端绳子一收……”

       她做了个收绳的手势，“往两边狠狠地一拉，连里头的骨头都给断了。”

       “嘭”的一声，锋利的锉刀被用力地插在桌案上，锋刃尽数没入，刀柄微微颤动。他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雕了一半的木雕，再次看向凤白梅的眼神里，恨意明显。

       凤白梅的脸上浮了一抹轻蔑的笑，“柳生旭一把年纪，不知经得起多久的折腾；柳如空断了双手，柳茹丝是个女眷……”

       “别说了！”柳三刀的声音有了明显的起伏，“你别说了！”

       “他们可以不用受那么多的罪，只要你说出机关弩的下落，说出他们和万俊勾结的事，说出他们和萧家、唐晖的关系……”

       凤白梅陡然地抓住柳三刀的右手，将他手上的手套扒了下来，疾言厉色地喝道：“柳三刀，你是不是他们的同伙？你到翠屏来，是不是来见万俊的？”

       “不是……不是……”柳三刀惊恐地想要挣脱她的挟制，手腕立刻便通红起来。

       “你放开！”

       凤白梅倒是听话地放开了他的右手，却又一把抓起他的左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抠开，将他手套扒了下来，让他看清掌心的那道伤口，“这条伤口，是不是你故意划伤的？这是不是也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

       柳三刀躲避着她的视线，双手齐上挣扎着，几乎要哭出来了，“不是，你胡说！”

       凤白梅拽着他的手，揪着他的衣领子，将他拎着贴到墙上，同时低声喝问：“柳生旭同你说了什么？”

       慌乱之下，柳三刀脱口道：“爷爷让我等一个人。”

       “等谁？”凤白梅追问。

       “不知道。”柳三刀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让你等人做什么？”凤白梅再追问。

       柳三刀只是摇头，说不出话来。

       “机关弩呢？”凤白梅再问。

       柳三刀双眼涨的通红，浑身颤抖着，如果不是凤白梅揪着他的衣领，他已经站不住了。

       “小白……”寒铁衣上前按住凤白梅的手，“柳三刀这个性子，柳家人人肯定清楚，不会告诉他太多情况。”

       凤白梅手一松，柳三刀的身子立刻倒了下去，寒铁衣将他扶到床上躺着，叹了口气说：“这里不安全，官府的人很可能会查到，我给你另外找个地方。”

       柳三刀惊尤未定，却坚决地回一句：“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