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

       柔和的女音自软轿中传出，似一缕温阳融化了冬日的霜，落在人身上，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

       凤白梅也忍不住对轿中的人好奇起来。

       老鸮已经下马，上前恭敬地揖礼，仍是那副温吞吞的举止神态。

       “好巧，四婶怎么在这里？”

       “巧你个鬼哦。”

       轿中传出的声音一改刚才的典雅大气，说话间已有一只莹白饱满的手将轿帘挑起，里头的人穿一身胭脂红牡丹满绣的对襟袍服，盘着繁复大气的发髻，髻上簪戴着金钗、绒花，额头勒了雪白的毛绒抹额，中间镶嵌一粒拇指大小的鸽子石。

       她一边出轿来，一边数落，“你不成家不立业也就罢了，好歹在家里守着父母尽孝，也算是为你大哥分忧了。倒是好，三五年不着一回家，让你大哥尽操心。”

       老鸮静静等她念叨完，才说：“侄儿这不是回来了吗？”

       “回来就好，这次可不兴偷着在外头住，定要回府上去。老祖宗可是打发我亲自来接你，接不回去，她是要拿我问罪的。”

       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后头瞧，打量凤白梅和响尾。

       凤白梅这才看到她的面容。

       见她肌肤雪白，面庞莹润。细细长长的两弯眉，把那双杏眼衬出几分精明。双唇虽抿着，嘴角却是往上扬着的，给人瞧着很是亲切。

       她把二人打量一番后，随后一拍老鸮的肩膀，压了音说：“这才几年不见，你小子便享齐人之福了。”

       她说话时，双眉齐动，好似那细细两条眉是活的一般，是真真的眉飞色舞了。

       老鸮不紧不慢地解释说：“四婶说笑了，那是响尾，头前四婶见过的。旁边那位打洛阳城来，姓凤，闺名白梅。”

       “便是那个把长宁搅了个底朝天的凤将军？”妇人看黛衣女子的眼神立刻充满了探究，“这也太瘦、太小了一点。”

       老鸮说：“凤将军是来散心的，不想被打扰。”

       “明白，我只说是你朋友，且快随我回府。”妇人说着，转身上了软轿。

       软轿一起，老鸮亦上马随在轿旁，那几个奴妇健步如飞地跟在后头。

       凤白梅和响尾远远地跟在后头。

       “这是四老爷萧槐的夫人，可叹老爷去得早，难为她一个孀妇，外要照顾生意，内要侍奉婆母，倒也周全。”

       凤白梅脑海中不由得飘过那一袭素服帷帽的身影。

       那人总是从容端庄的很，分明才三十出头，活的却似个悟道的老僧。

       响尾也知道凤家的情况，见她沉吟，必是想到了凤夫人，便拿话来打岔，继续说起没说完的话。

       “当年我在蓟府碰到老鸮，只当他是小厨子，他说要随我去闯江湖，我想也没想立刻答应了。他带着我在蓟府卷了一大笔跑路……结果传到江湖上，说是我拐跑了蓟府的女儿……”

       凤白梅也便把心头的事丢开，随着她的话问：“那你又是如何发现老鸮真实身份的？”

       响尾说：“这不，我们去长宁混，偷到林宅去，被林森森逮住了吗？我以为我死定了，结果他拉了一车金子来赎我……”

       想起往事来，响尾还一阵肉疼，“我这一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金子，当时恨不得把他脑袋拧下来！”

       一行人入了城，便出轿下马，改坐画舫。只听得夹岸人声鼎沸，抬眼瞧去，皆是衣着朴素的老百姓，个个挑担提筐，往来如梭。

       沿河的小商铺里十八般玩意儿琳琅满目，小吃店里阵阵香味纠缠的难分难舍。

       那画舫在水中行了半个时辰，于一个宽阔的码头靠岸。

       下了船，先是一片开阔地，边缘上修了长长的石阶，往阶上行去便见一圈人高的、巨石垒砌的围墙，正对阶上是一扇四开的红漆垂花门，门上方两个烫金大字：萧府。

       从围墙往里头望去，则是一片错落有致的青黑飞檐，屋脊上随处可见麒麟、狮子、仙鹤等飞禽走兽。

       只看这样一个阔绰门庭，凤白梅便有了拔腿走人的冲动。

       这样人家，外头看着多风光，内里便有多麻烦。

       她来翠屏，是奔着万俊来的，入了萧府，实在不方便行事。

       但眼下人已经到了这里，再说要走，就显得小家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