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醇郡王来借调，关芍倒是没扭捏，带上工具便跟着往提刑司来了。

       柳茹丝还未送来，李邈想着先去兵马司了解情况。

       倒是巧了，城郊死的四人，正是兵马司的人，总兵怀君也赶去了。

       怀总兵前两日在俊宁公主府负了伤，右边胳膊缠着厚厚的绷带。

       “四个都是我兵马司的老人，家中上有高堂下有妻儿，待人处事也向来和气。”怀君说着，将一张纸递到了李邈面前。

       “这是在他们尸首旁发现的。”

       那是一封遗书。

       遗书上称，九月二十八日，他们四人收了神秘人的银子，放了一车皮毛进城，原以为仅仅是走私皮毛，再不曾想里头竟是军用机械。四人深知这是死罪，愿一死赎罪，只求祸不及家人。

       遗书上还有四人的签名及手印。

       李邈捏着遗书，未曾言语，只等着关芍查过尸体，“怎么样？”

       关芍道：“死因是砒霜中毒，死者身上没有外伤。”

       李邈问：“这么说，可以确定是自杀？”

       关芍道：“我只能确定是中毒而亡，至于有无外力威胁，就不得而知了。”

       李邈深知她性格清冷，只说：“将尸体带回提刑司，再仔细查验，看还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吩咐完，他又唤过楚开地来。

       不等他问，楚开地便说：“小屋废弃已久，现场满是积灰，只留下他四人的痕迹，初步来看，自杀的可能性很大。”

       李邈沉吟片刻，吩咐说：“派人走访一下死者家里人，以及兵马司里与四人亲近之人，毒药的来源也要查清楚，再派人追踪一下那车皮毛的来源和去向。”

       命令一出，下头的人立刻忙活起来，李邈则回了提刑司。

       九月二十八日，正是司金局出事的日子，当天夜里，柳家人入宫负荆请罪，第二天离开洛阳。

       如果购买机关弩的人真是柳茹丝，这一家子人，可但真是好深沉的算计啊！知道自己在洛阳待不下去了，便连夜将机关弩运进来吗？

       审过柳茹丝后，李邈方觉，这柳家人，比他想象中要难应付的多。

       不论他说什么，问什么，柳家大小姐皆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连眼神都不变动一下，好似个活死人。

       他想起了寒铁衣说的那十二个字。

       之前审关涯时，凤白梅先用他女儿威胁，再用权家吓唬，最后又应下保他一家老小，才令那个老仵作说了实话。

       这是威逼利诱。

       而叶开颜的审查顺利，是因为天机阁做了充分准备。

       这是知己知彼。

       在审问柳三刀时，他们又让十三扮作柳如海，这是坑蒙拐骗。

       可面对柳茹丝，他又该用什么？

       关于柳茹丝的消息他掌握够多了，也曾威逼利诱，也曾给她挖坑套话……可她就像樽菩萨坐在那里，任凭刀枪剑戟砸在身上，丝毫不为所动。

       从司金局、玉兰驿站，再到机关弩，没有一件是小事……死了那么多人，差点死更多的人，她竟一点不为所动！

       他不由的想到寒二那一席冗长的话，此刻方稍稍理解了一些。

       有太多违法犯罪的人，不惧生死，他们甚至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他们为了亲朋好友、为了恩义情仇，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不能以死亡要挟，只能找到他们的弱点，直击要害。

       二十四年来，李邈头一次觉得，寒铁衣那张狗嘴，吐了一次象牙。

       他正思索着，楚开地回来了。

       “死者陈阿大、刘贵、赖黑子、房为继四人，皆为白云村人，同一年入兵马司。据兵马司的人言，自十七日来，四人神色慌张，行事常有差错，因此还被上官责罚。”

       “其家中人也证实，月初时，四人确得横财，对家中却说是立了奇功，衙门里赏赐的。”

       “同尘医馆的人也证实，房为继常年患有恶疮，需要砒霜入药外敷才能抑制。昨日他曾去医馆拿药，说有公干需要外出，多拿了两副。”

       李邈沉吟不语，只等关芍那边结果出来了，方确定四人确系服毒自杀。

       “这四人收受贿赂，私放货车，导致军用器械流进国都，罪在不赦。虽已自尽，但罪不能饶，将其罪行公诸于众，没收其非法所得，只不累家人。”

       楚开地先任刑部员外郎，此番又任提刑郎中，对律法了若指掌，对此处罚没有异议。

       只说：“时隔久远，那车皮毛的来源与去向，还需要些时间去追查。”

       李邈略略一想，“把皮毛的相关线索送到天机阁去，他们那边查的应该比我们快。”

       楚开地应声而去，李邈一抬眼，却见关芍望着他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