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任天机阁主的八卦，可比寒二公子那些风流韵事精彩多了。

       年少气盛的闻家小公子，不愿听从家里的安排学成帝师，十五离家出走，得了把勾弦名扬天下，自此在江湖上混的风生水起，一时无两。

       直到而立之年，被隆庆皇帝逮回天机阁，他才知晓，自始至终，他也没能逃脱家里人的摆布。

       勾弦是早安排好的，为他量身打造，银月如勾，最适合在黑暗中使用的兵器。

       十五年的江湖路，是朝廷给他铺好的，要他历经劫难，看遍人间疾苦，怀揣家国大义的同时，磨练出一颗钢铁般的心肠。

       不是他赶上了天机阁主的选举制度改革，而是从一开始，他便是被选定的人。

       闻家出过多任太子师、帝师，在朝中的声望足够高，缺的是江湖历练，所以他们将计就计，为他精心设计了十五年的江湖路。

       每每想起这些事，白发苍苍的老阁主总是满心满眼的幽怨。

       这才冬初，屋子里的炕已经烧暖了，老阁主着一身素白锦缎坐在上头。几上放了一杯黄酒，每次端起来，只抿一丁点，生怕一口吃光了，又要等上几日才知酒味。

       寒铁衣和凤白梅搬了两个凳子坐在下头，一盘葵花子，矮几上放了一旁葵花子，一个负责剥，一个负责吃。

       二公子打断老阁主的忆苦思甜，“老师，重点是你和师娘的事。”

       “朱智岭没来之前，覆血楼是由你师娘领导的。你也知道楼中弟子是做什么的，她一个女子，硬是从三千弟子中脱颖而出，除了武功造诣，决策谋划方面也是佼佼者。”

       提起往昔，那双平和的眼眸里，也汹涌着几分少年轻狂的神采。

       “当时她为了服众，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又蒙着面……你想想看你师娘那双眼，谁瞧得出是个女子？”

       凤、寒二人想了一想，闻夫人那双眼白过多的眼，总是睡不醒的样子，单看眼确实不像个女子。

       “刚知晓被算计，我这心里也是有怨气的，行事难免暴躁些，一次不小心闯了她的闺房……”说到这里，老阁主浑身一抖，心有余悸，“你师娘下手是真的狠呐，我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

       两个人的初识不算美好，但此后十一年间，天机阁主铁血手腕定江湖乱世，覆血首领如影随形，二人配合默契，同去同归。

       十一载朝夕相处，生死并肩，两个人谁也没提风月，但彼此一个眼神便懂。

       直到江南被敌军入侵，天机阁奉命支援，协调就江湖各门派驰援人士。

       战争接近尾声，列罗军队频频出现意外，为了打探消息，闻夫人潜入敌营打探消息，不慎被擒。当时，义达营中有血衣门的人，在她身上下了蛊毒，放了回来。

       血衣门的蛊毒何其阴诡霸道，即便当年同尘谷主尘无音也在，亦束手无策。

       在当时，闻夫人只有两个结果：被杀，或者变成嗜杀嗜血、无觉无识的傀儡。

       闻煜既不要她死，也不要她成怪物。他将内力灌入她体内压制毒性，为尘谷主配药争取时间。

       “昆仑宗上宗宗主温有良，亦在陶定芳的名册上，他知道落魂关破，血衣门的勾当瞒不住，战争一结束是他们大祸临头时。他便趁我为你师娘疗伤之际偷袭，我唯有散尽满身功力，方能保你师娘性命。”

       时过境迁，老阁主想起那些日子，亦觉遍体生寒。

       那种险些失去一生挚爱的恐惧，爬上浑浊的双眼。

       他端起酒杯，仰头将那口黄酒尽数倒进嘴里。

       “你师娘的命是保住了，但余毒未尽，幸好尘谷主终于研制出了压制蛊毒的药，到底不能根除。”

       “江南战场的事一了，你师娘便悄悄带着人上了昆仑山，一夜之间，昆仑宗便‘淡出’武林。”

       寒铁衣没见过战场是什么样子，但他见过凤白梅杀人。

       到底要怎样一个修罗场，才能将一个白梅花一样的女孩子，变成那副样子？

       他把那一夜一语带过，但寒铁衣却明白，那一夜的昆仑宗，定是真正的人间修罗场。

       朝廷与江湖都刚经历了一场劫难，需要休养生息。

       所以，天机阁主武功尽散一事被瞒的好好的。

       所以，六大门派之一的昆仑宗，只能是‘淡出’武林，而不是一夜灭门。

       小屋的门被推开，闻夫人端着饭菜进来，在桌上摆开。

       寒铁衣自去拿了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