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妙妙满不在乎地看了响尾一眼，“你以为，那臭丫头是我的对手吗？迟早我要把她挤出长宁去。”

       “生意场上的事，嫲嫲自然是所向无敌，可那个巳蛇她不会和您正面干啊！她专使下三滥的招子，且……”

       话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一下，一脸欲言又止，“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和嫲嫲说。”

       “那就别说了。”铁妙妙冷冷撇了她一眼，“别影响我听琴。”

       响尾被噎了一下，咳了两声掩饰尴尬，“我听说，这位巳蛇峰主好男色！”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何曾惧，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她之所以针对天上人间，根本不是看中了楼里的生意，而是……”

       “她敢！”

       铁妙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怒从心起涌上面颊，‘啪’的一声，翠玉扇柄应声而断。

       响尾默默地将小板凳往旁边挪，继续火上浇油，“我还听她夸赞小何先生身材好，脸蛋也俊，右臂的缺失更令他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残缺美感……”

       她话还没说完，铁妙妙一把将身下的扶几推了出来，撞在檀木桌上，粉身碎骨。

       人也同时同榻上下来，气的在屋中来回踱步，“臭丫头，我忍她很久了，她竟然敢把主意打到小何身上……”

       她气极反笑，有些语无伦次，“她是吃了雄心还是豹子胆啊？什么德性？臭婊子……”

       何曾惧双手将琴弦轻轻一按，琴音戛然而止，看向铁妙妙的眼神，闪过一瞬的杀意。

       响尾吓得退到窗下，随时准备脚底抹油。

       一瞬的杀意之后，何曾惧眼中又露了无奈。

       不用问，这个响尾，定是受了凤白梅的主使来的。

       在落魂关时，无论对敌人还是军中将士，为了达到目的，凤白梅什么烂招数都敢使。

       现在卸甲之后，借用他人身份，行起事来更加无所顾忌，愈发像个混混无赖了！

       他收敛情绪，起身上前握住铁妙妙的手，安抚道：“妙妙，你放心，我这一生已经认定了你，她若来抢，我便以死明志。”

       响尾纵然不是走遍大江南北，但也算是看遍人情世故，眼前这一幕，还是让她自戳双目的冲动！

       刚才是她大意了，不该瞧不上这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能对着铁妙妙说出如此深情款款的话，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必须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冲这份演技，她都得给他竖个大拇指。

       铁妙妙被何曾惧感动得一塌糊涂，紧紧抱着他，泪雨涟涟地道：“小何，你放心，就算我死了，也不会让你落到那魔女的手里。”

       何曾惧还未如何，旁边响尾快要吐出来了，她当机立断翻窗而出，生怕自己再呆下去真会自插双眼。

       铁妙妙这边已经斗志盎然，而陌多那边怒火也在燃烧——他的机关弩一把也不能用了！

       毁掉机关弩的人留下了一幅画，佛手拈花图，拈的是一朵曼珠沙华。

       那是拈花教的标志。

       两个被熊熊怒火烧光了理智的人一碰头，犹如干柴烈火，一拍即合，制定了一系列报复计划。

       其中，‘曾何’先生还提了不少建议。

       最直接的方法，派人到赌场捣乱，出老千、酒醉闹事、偷东西……

       赵彪将事情报给凤白梅，后者让他忍了。

       她这一忍，陌多和铁妙妙认定她怂了，又派人到外城去捣乱，骚扰商铺、强抢女子……

       赵彪拎着刀要去找人算账，凤白梅把他拦下，让他忍了。

       到了十二日，陌多和铁妙妙彻底膨胀了，开始对豺狼虎豹的掌柜下手，打闷棍、下药、仙人跳……

       这次赵彪忍不下去了，但凤白梅还是让他忍。

       “只要没出人命，谁也不许出手，否则按规矩处置。”

       赵彪觉得她过分了，“豺狼虎豹能有今日，全靠下面兄弟齐心协力，你和他们没有感情，不在意他们的死活，我不怪你，但他们是我的兄弟，我要去为他们讨个说法。”

       凤白梅埋头看着小册子，头也不抬地问：“彪哥，你知道都有哪些人被打了吗？”

       赵彪人都走到大门口了，停下脚步，回头冷冷地看着她，“不管是谁，都是我的兄弟。”

       凤白梅起身将小册子拍在他手上，“这是芙蓉查出所有中饱私囊的人，后面是此次挨打的人。”

       赵彪看了看，两份名单几乎一模一样，贪墨越多的，受伤越重。

       “你讲义气是好事，但也得他们拿你当兄弟才行。豺狼虎豹要想继续经营下去，这些蛀虫就得清理……他们此番养伤至少需要数月，正好可以让下头的人爬上来。”

       凤白梅漫声道：“下头的人你比我了解，要提谁上来拟个名单出来。”

       赵彪愣住了。

       之前她说要换掉赌场的掌柜，他以为是想让拈花教的人接手。

       凤白梅都不用看就能猜到他的心思，笑说：“拈花教毕竟是外来人员，换上他们只会引人反感，加大矛盾，对豺狼虎豹没有一点好处。”

       微顿，她十分嫌弃地问：“我一直有个问题，豺狼虎豹这个名称是赵二虎取的吗？”

       这个问题赵彪答得上来，“是林森森取得，他爱这样的四字名称，显得有学问。”

       凤白梅嘴角一抽，“等拿下长宁，第一件事就是换名称。”

       赵彪被她气笑了，“赌场的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你还想着拿下长宁的事？”

       凤白梅问他：“人还在吗？”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把赵彪问愣了，“什么？”

       凤白梅道：“要讨伐拈花教的人，还在门口堵着吗？”

       “你不提我还忘了。”赵彪纳罕道，“这两日外头的人确实走了不少，你又使了什么手段？”

       凤白梅回身落座，一脸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神情，“这些年拈花教在江湖上的存在感很低，江湖中人对魔教的怨憎已经模糊了，很多人都是被人牵着鼻子口号喊的响亮。”

       她悠闲地饮了口茶，继续道：“且他们自诩正义，自会同情弱者，瞧我被欺负成这样，自然会心生怜悯，不好再为难。”

       她笑语吟吟，语调缓缓，听得赵彪头脚发凉。

       这个人利用流言，将江湖中人引到长宁府去，逼得林森森妥协。

       随后江湖中人围赵宅，以为她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结果她又利用陌多和铁妙妙为自己成功解围，同时还给自己创造了反击的理由。

       他忍不住坐了回去，“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应该有了一整套的反击计划吧。”

       凤白梅勾了勾唇角，“陌多和铁妙妙这种一点就着的，拿来练手都嫌废物，之所以还没动手，是除掉他们后，遗留问题太多了。”

       赵彪想提醒她别大意失荆州，外头有人传：“寒阁主来了。”

       寒铁衣今儿一身月白衣裳，摇着同色翠竹扇面的折扇，但铁青着一张脸，坐下后更是一言不发。

       他身后还跟了一人，着一袭紫白渐变色的满绣宽袍，衣身的波斯菊绽放的近乎妖艳。

       他皮肤是小麦色的，脸颊轮廓立体，五官精致，留着及肩的短发，左手横抱古琴，右手自然垂在身侧。

       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小白脸’的气质。

       凤白梅看看何曾惧，再看寒铁衣，“这是唱的哪出？”

       寒二公子呼啦啦摇着扇子，没好气地道：“妙嫲嫲说，这两日，天上人间和豺狼虎豹有些误会，听闻巳蛇峰主曾夸赞小何先生身材好，脸蛋俊，特意忍痛割爱，托本阁从中说和。”

       他一字一句从齿缝间挤出来，听得何曾惧心里发毛，感觉每一个字都是寒二公子手里的刀，恨不能把他戳成筛子。

       凤白梅乐不可支，上前轻佻地将寒铁衣下巴往上一抬，“本峰主觉得，寒阁主更加秀色可餐，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这话寒铁衣没法回答。

       他回答愿意吧，有失天机阁的颜面；若回答不愿意吧，又有违初心。

       他抬扇将凤白梅的手挡开，瞥着她道：“这不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而是峰主……”

       正此时，巳蛇打外头进来，边走边说：“这都九月了天还这么热，赌场里的一群大老爷们，臭气熏天！看来得多开几扇……”

       她路过何曾惧身边，扫了一眼，“这人有点眼熟，谁啊？”

       寒铁衣回了一句：“铁妙妙身边那小白脸，现在是你家峰主的了。”

       巳蛇正提着茶壶往嘴里灌，闻言呛住，视线闪电般落在何曾惧身上，“就是你揭穿我身份的？”

       何曾惧默默地将身子侧了侧，低头避开巳蛇的视线。

       他怎么能把这茬儿给忘了呢？

       巳蛇生平头一次栽这么大衣跟头，岂会轻易放过他？

       她转到何曾惧面前，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瞅着那双眼问：“咱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何曾惧与巳蛇确实见过。

       五年前，落魂关外的甘露绿洲一战，巳蛇也去了，不过是作为后勤部队，没有上战场。

       她见到何曾惧时，这位镇魂军师浑身裹满了血泥，只剩下一双眼还亮，所以巳蛇不记得他。

       但何曾惧是一眼就认出这位巳蛇峰主，并且在得知凤白梅借她的身份来长宁后，毫不犹豫地把她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