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生却很坚持：“达子哥，黄老板就躺在床上，过不去正月了，这件事非办不可，而且还得立刻就办。办的成，就当我替荣叔出口恶气了。办不成，我沈梦生就算搭进去，也能问心无愧。荣叔，还请你给个机会！”

       他一再的申请，一再的坚持，甚至一副连命都要豁出去的架势，便是黄金荣，也被他的诚意打动了几分。

       他背着手，走到沈梦生的面前，看着这个满腔热忱的年轻人，禁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阿生，我知道，苏小曼的事，你对我一定是有埋怨的。黄振亿…你肯定也会觉得我无情。可是，我老了，不像你们年轻人这么逞勇好胜。很多事，我得站在一定的高度去考虑全貌，只为了争一口气，就什么都不管不顾，那是没断奶的小孩。”

       沈梦生低着头，一动不动，洗耳恭听，但左耳进，右耳出。

       眼见他仍是拱着手，不肯妥协，黄金荣眼神闪烁，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罢了，如果你想去拼命，我也不拦着你。老黄怎么也是我的老部下，我虽然有难处，也不会就这么扔着他不管。这样吧，十六铺的人你不要动。巡捕房的人，你要是能带去公共租界，就随你调动吧。”

       “多谢荣叔！”

       十六铺的人，都是黄金荣的忠实部下，随便死一个都是巨大的损失。

       但巡捕房的人，基本上都是花钱托关系买上来的，平时也不是为黄金荣办事，也没给过黄金荣什么好处，被带去送死就送了。

       死了这一批，下一批来的时候，还得花钱买，黄金荣能再赚一笔钱，反而是好事。

       而至于沈梦生，他一意孤行，真的抓住了沈杏山，那他可就赚到大便宜了。

       抓不住，沈梦生自己搭进去，他也没什么损失，顶多以后少了个能跑腿办事的马仔罢了。

       现在陆连奎被他打击的声势大不如从前，直到现在还在追捕杜月笙没有回来，而烟土生意，他也已经占据了半壁江山，已经没有过去那么需要沈梦生了。

       “去吧。”

       “多谢荣叔！”

       达子送沈梦生下楼，一路无言，直至到了大门口，才拉住沈梦生，从兜里掏出来了两百块钱塞给他。

       “帮我买些东西，去看看黄老板。我这边一天都得跟着荣叔，脱不开身。”

       “好。”

       等沈梦生接过钱去，达子满脸的欲言又止，好半晌，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凑近他耳边小声道：“巡捕房的人你不要轻易动，虽说荣叔是总督，但真正的老大是洋人。到时候要是起了冲突，洋人找到你的头上，你担不起责任的。”

       沈梦生轻轻点头，朝他挥了挥手，径直朝不远处的黄包车跑了过去。

       而达子则站在大门口，目光复杂的送着沈梦生离开，长长的叹了口气。

       好好干吧小子，将来上海市要是能有你的一席之地，我达子也愿意改头换面，跟着你出生入死。

       离开聚宝楼，沈梦生直接去了凤仙楼。

       好兄弟好不容易从苏州来上海一趟，他不能把人丢在女人堆里就不管了。

       “生哥，好久不见了。”

       上楼之后，沈梦生本想直接去找闫博年，半道儿上却被薛二公子给截住了。

       他嘴上叼着根烟，怀里搂着个女人，上下打量着沈梦生，只觉得他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冷冷的，带着点杀气，让人有些不敢靠近。

       变了，到底还是变了，不再是过去那个总是笑呵呵的好说话的小子了。

       现在的沈梦生，当真是当的起一声“生哥”了。

       “薛二，你来的正好，我待会要招待个兄弟，去杏花楼摆一桌酒席，你去不去？”

       “我？”

       薛二公子有些意外，也有些犹豫。

       他把烟拿出来，吐出一口白雾，在心里沉吟起来。

       说实话，他一个做生意的，实在是不想掺和这些流氓的事情，搭把手，换个人情也就算了，掺和的太深，难免有一天会像沈梦生一样莫名被连累，连家人也跟着遭殃。

       眼见他犹豫，沈梦生不禁冷冷一笑：“不去就算了，好好玩吧！岛国人已经打到上海边上了，这天下眼瞅着要大乱，一寸光阴一寸金，你现在不玩，将来想玩也没地方玩了！”

       留下这话，沈梦生眼神带着一丝鄙夷，转身进了闫博年的包厢。

       薛二公子愣愣的站在原地，好半晌没能回神。

       这番话，看似是在安慰感慨他，其实是在吓唬他。

       岛国人的野心，天下皆知，他们跟那些洋人不一样，洋人只做生意，没派什么兵马，但岛国人却是大刀阔斧的派了无数的军队过来，发动了真正的战争。

       他们暂时不敢来洋人的地盘，但也是迟早的事情。

       这段时间，可谓是至关重要！

       要是能给自己找一个强大的靠山，安身立命之所，将来即便岛国人打进来了他也不怕。

       但要是没有，别说什么颜料大王了，就是黄金荣、郭啸林他们，也是说没就没的命。

       包厢里，闫博年打着酒嗝，正躺在床上任由两个姑娘给他按摩。

       沈梦生走过去，抱起胳膊靠在墙上无奈一笑：“你倒是会享受。”

       “应该说，你这里的姑娘会伺候人。”

       闫博年听到沈梦生的声音，也毫无防备，仍然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声音沉沉的，似睡非睡。

       “我以为苏州的那些烟街柳巷就已经够厉害的了，你这里别有洞天啊。怪不得能在整个大上海称霸，阿生，你可比我想的有主意的多了。”

       沈梦生好笑：“这算什么主意，都是别人玩剩下的，我随便捡来打发打发这个时代没见识的男人。怎么样，晚上带你吃酒去？大上海的杏花楼，还没去过吧？”

       “杏花楼？比你的春生饭馆还厉害？”

       “那是自然。”

       沈梦生无奈。

       他的春生饭馆之所以生意红火，卖的是一个“新鲜”，西餐是大家伙没吃过的，中餐的许多菜色，也是后世的流行，这个年代压根没有。

       但论厨艺，远远不及杏花楼的考究。

       所以即便他的春生饭馆开的红红火火，客满盈门，也始终打不倒上海市的那几家老牌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