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十(3)
作者:以殁炎凉殿      更新:2022-04-04 10:49      字数:7990
       那边洛瑾已寻来了药膏,轻轻揭开沈世韵衣衫,见她肌肤光洁细腻,却布满了淤血青紫,用食指蘸起药轻轻涂抹,叹道:“这太后下手可也够狠。”沈世韵哼了一声,只感伤处一阵清凉,疼痛渐消,洛瑾笑问:“舒服么?”沈世韵笑道:“就算你做不得军师,可要服侍本宫衣食起居,却也是全无问题。”

       洛瑾冷哼道:“你可别小瞧了我。喂,韵妃娘娘,到底要不要我,你也给个明白说法,我一定会是个好帮手,但也会是个不差的对手。”沈世韵暗忖:“眼下在宫中势单力孤,有她相帮,那也很好。”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秀女大选之日,洛瑾称病未至,其后便发配往吟雪宫当差。沈世韵每有要事交待,她总能办得格外出色,沈世韵愈是欢喜,无人时便与她平等相待,不拘主婢之别,更将自己身世也同她说了。这一日二人正在宫中追逐笑闹,忽听得太监大声通报:“摄政王到!”洛瑾大喜道:“那可是大人物啊!早听说这位‘无冕之皇’,我可不能不见。”

       沈世韵蹙眉道:“他来干什么了?收留我半日便要来求报恩么?打的好如意算盘!本宫才不要见。”洛瑾拉了她衣袖撒娇道:“去嘛去嘛,就算是陪陪我好不好?”沈世韵无奈只得传见,多尔衮大步入内,满脸高深莫测,淡淡施礼道:“见过韵妃娘娘。”沈世韵双袖一拢,踱开几步道:“摄政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哪,寻本宫有何话讲?”

       多尔衮笑道:“韵妃娘娘是个爽快人,那本王也就开门见山了。只是此事非同小可,为顾全娘娘颜面,还请您屏退左右,大家关起门来说话。”沈世韵冷冷的道:“不用故弄玄虚,王爷若是有闲暇来消遣我玩儿,就恕本宫不招待了,洛瑾,奉茶送客。”

       多尔衮道:“既是‘身正不怕影子歪’,本王便请那人进来相见了。”沈世韵冷笑道:“本宫虽没见过鬼,这人么,每日见得却也不少了。”多尔衮冷笑道:“只怕娘娘一见了此人,倒反觉不如见十个鬼来得自在。”抬臂做了个手势,洛瑾瞪大双眼,正要好好瞧瞧这“比鬼更可怕之人”。

       只见一个中年美妇款步走近,虽已四十来岁,仍是风韵犹存,打扮得浓妆艳抹,花枝招展。沈世韵身子一震,提高了声音说道:“其他人且先出去吧!在门外站远些好生守着,没有本宫的吩咐,不许闲杂人等接近。”虽已勉力镇定,话声中却仍含了不易察觉的微微发颤。

       众太监侍卫应声掩门退出。洛瑾看沈世韵一见此人,果然立时神色大变,奇道:“咦,她是谁啊?莫非……是韵妃娘娘过世已久的娘亲?”多尔衮冷哼道:“你想像力倒也丰富。”又转向沈世韵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位是荆溪沉香院的老板娘如花夫人,韵妃娘娘想必是识得的。”

       如花夫人见洛瑾对自己指手画脚,甚是不喜,捏住了她下颌打量一番道:“小姑娘长得倒也水灵,在这里当丫鬟太委屈了些,不如随了我去,包你好吃好穿,如何?”洛瑾架开她手,退了一步。沈世韵此时惊怔稍定,冷冷的道:“洛瑾是本宫的人,你要在我眼前将她带走,却是将本宫置于何地?”

       如花夫人仿佛此刻才注意到沈世韵一般,迎上前满脸堆欢的道:“如今气派大了?韵儿,你自己凭良心说,妈妈以前待你好不好?把你当做我沉香院中的头牌,可你这一走,我的生意从此一落千丈,连维持最起码的生计也成了问题,你就忍心看我如此么?”沈世韵思及她先前不过将自己视作一棵摇钱树,更见财眼开怂恿客人无礼,怒目瞪着她不发一言。

       如花夫人又道:“单是如此,那也倒罢了。可你的朋友打了我的人,砸了我的店,我这一笔损失,又该怎生算法?”沈世韵道:“你待怎样,尽管划下道儿来。”如花夫人拍手道:“好!我要三百万两黄金,五百万两白银,再给我备十箱珠宝首饰,十箱胭脂水粉。你也知道,我院中那些庸脂俗粉,全是丑八怪,就须得下一番大力气打扮,才勉强及得上你的一成。”

       洛瑾先喝骂道:“臭老太婆,你狮子大开口是不是?想钱想疯啦?你把我们韵妃娘娘当成什么了?你这后半辈子,还想着落在她身上了?你个无根之木,还想开花了不成?”沈世韵等她骂完,才冷冷道:“如花夫人,您老还真是敢要啊,你凭什么以为本宫会答允你这些荒诞索求?”

       如花夫人道:“不错,便是将我那破沉香院卖了,也当不起这个价钱,但你也别忘了,‘韵妃娘娘’,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中,倘若给皇上看见了,你说到时会发生什么?”多尔衮在一旁添油加醋,笑道:“韵妃娘娘这可要考虑清楚了,否则到时普天下皆知小皇帝亲封的正妃,便是个青楼女子,那不是贻笑世人么?”

       沈世韵恰如头顶炸响了个焦雷,慌道:“天下无不可商量之事,但我手头没这许多钱,给我一点时间,到时自会设法替你去筹来就是。”如花夫人冷笑道:“本来我是想让你破费些银两了事,但你这丫鬟对我口出污言秽语,大放厥词,我听了心中不舒服,条件可又要增加了。就请韵妃娘娘大开方便之门,从此由我负责新晋秀女通路册封。”

       沈世韵道:“秀女参选需先由户部奏报皇上,奉旨允准后行文八旗都统衙门,由各级基层长官逐层呈报花名册,汇总后再行上报,皇上亲决选阅日期,本宫不得擅自作主。”如花夫人道:“那也成啊,就让我院中的姑娘们统统入宫为妃,个个与你身份相当,我嘛,独占鳌头,就当皇后!”

       洛瑾怒道:“交出来!否则今日让你休想活着踏出这吟雪宫半步!”如花夫人尖声笑道:“你看我似那种打无准备之仗的人么?拿着那么重要的东西独闯虎穴,哪还能留得命在?韵妃,别以为祭影教的人给你撑腰,你就能翻了天去,他们眼下就是乱党,自身难保,这可是皇上亲下的圣旨。倘若你再敬酒不吃吃罚酒,惹恼了老娘,我随时可让那卖身契出现在皇上眼前!”

       她特意加重了“皇上”二字,沈世韵却惊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本宫同魔教中人怎会有私交?”多尔衮笑道:“这又何以不认?祭影教江少主不是同娘娘交情匪浅么?可惜这样一位全才,却偏偏是杀你全家的大仇人,你又当怎么办?”

       沈世韵脑中登时嗡嗡作响,仿佛天地同时塌陷,踉跄后退,跌入一旁椅中。洛瑾不悦道:“娘娘累了,不想再多说,你们都出去吧!”她挥着双手,直如驱赶苍蝇一般,只差没加一句“去去去”。

       如花夫人勃然大怒,抬手欲打,多尔衮拦住劝道:“算了,这打狗也须看看主人,冲着韵妃娘娘和江少主的金面,就别同这小丫鬟计较了,你先回沉香院静待佳音便是。想来韵妃娘娘也是个识大体之人,当会做出正确决断。”如花夫人冷哼一声,随着多尔衮离开。

       洛瑾取出帕子,给沈世韵小心拭净了额头冷汗,宽慰道:“娘娘别怕,这老鸨欺人太甚,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我即刻吩咐下去,派人捣了她荆溪老巢,不怕搜不出东西。但其他姑娘的封口费,娘娘看是给多少合适?”

       沈世韵冷冷的道:“你知道最廉价的封口费是多少?”洛瑾试探道:“一文钱?”沈世韵冷笑道:“沉香院人多嘴杂,若是走脱了一个活口,那也是后患无穷。一个不留,全都给我杀了。另外本宫有句话托杀手转达,就说她不仁,休怪我不义,本宫没欠她什么,那是她自作孽。”洛瑾道:“是,全依着娘娘。”

       没出几日,便有太监来请沈世韵入慈宁宫晋见。沈世韵冷笑道:“消息好快啊!”洛瑾不安道:“或许是为沉香院之事,娘娘万要小心行事,要不要我随你同去?”沈世韵道:“不必,我要是连她都怕,还怎么同魔教斗?”随着太监第二次进入慈宁宫,未待太后说话,先行请安。太后道:“韵妃,前几日哀家打了你一顿,你心里怨我不怨?”

       沈世韵不卑不亢的道:“那是臣妾自己说话有失检点,惹得太后娘娘生气,理应受责。”太后冷笑道:“韵妃不仅心胸宽大,手笔也大得很,竟然一举就挑了荆溪沉香院?”沈世韵虽料到她寻自己正为此事,却未想到竟是半点不绕弯子,一起始便开门见山,微一愣怔。

       太后见她不答,只道她心中胆怯,顿了顿又道:“你不要以为不说话就可以瞒天过海,你的一举一动,哀家清楚得很。”沈世韵道:“我从未想蒙混过关,臣妾此举是为大清造福,为皇上分忧,碍于后宫不得干政,不宜声张,是以未曾禀报,不想却有人在太后娘娘耳边说闲话。”太后道:“好啊,哀家就听听看,你是如何分忧?”

       沈世韵振振有词,声音清脆的道:“自古温柔乡便是英雄冢,那种风月之所,没的磨灭了我们大好男儿雄心壮志、报国豪情,留了也是个祸害。”太后紧逼道:“这烟花之地甚多,你又为何专寻沉香院下手?”

       沈世韵义正词严道:“天下青楼以沉香院居首,如此当可达到杀鸡儆猴之效。”太后微微一怔,道:“好,这件事算你有几分道理。你果真是江南人氏么?为何哀家派出去的人手,探查良久,均是徒劳无功?”

       沈世韵道:“江南人口众多,臣妾出身卑微,就如大海中的一滴水,微不足道之至,当是查不出什么。”太后道:“那为何这一滴水,却突然身居高位?”沈世韵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臣妾或是有幸成了这瓢水中的一滴。”

       太后轻轻颔首道:“你运气好得很啊。”沈世韵微笑道:“这是应了一句古话,时来运来推不开。”太后道:“后面一句呢?怎地不一起说?”沈世韵道:“大清初建国,说话总该讨个口彩,臣妾不想尽说些丧气话。”

       太后冷笑道:“好,你能说会道,手段高明,哀家先前是低估你了。今日我不来为难你,但哀家也绝不会承认你,想飞上枝头,变成金凤凰,没有那么容易!”沈世韵欠身道:“躬聆太后娘娘教诲,如无他事,臣妾就先行告退。”拿捏着步法,轻盈的走出慈宁宫。

       方出外即见洛瑾迎上前来,忙着从身上取药,沈世韵冷笑摆手道:“她已打过我一次,这还不够么?”洛瑾担忧道:“太后找你说什么了?”沈世韵道:“不错,你猜对了。”洛瑾道:“果然如此!娘娘只要紧咬着不松口,料她也没有证据强说……”

       沈世韵打断道:“我已承认了,她在我身边早安插了眼线,这等大事岂能瞒得过?若是睁眼说瞎话,倒显心虚,更令她以为我图谋不轨。我且同她说些好听的,堵了她的口。”将经过简略说了,洛瑾赞道:“娘娘高明。对了,咱们派的杀手胡为回来了,还带有紧要情报!”

       二人回至吟雪宫,见胡为跪地相候,沈世韵淡淡的道:“胡先生辛苦了。”胡为忙赔笑道:“为韵妃娘娘办事,情愿肝脑涂地,不辛苦,不辛苦。”沈世韵道:“好,本宫自会吩咐取些银两打赏你。那东西呢?”胡为道:“小人已将院中每间房逐一搜过,只差没将砖头一并拆开瞧瞧,并未得见。但最终为绝后患,已将沉香院一把火烧了,东西若在,想也已化为了飞灰。”

       沈世韵面色一沉,道:“那要是不在呢?”胡为一怔,洛瑾忙道:“你这就随我去领赏钱,即日离开京城,再不得返回。”胡为心知这一走,以沈世韵作风定不会放过自己,忙叩头道:“小人愿从此追随娘娘,不离左右,请娘娘恩准!”

       沈世韵沉思片刻,道:“也好,本宫就给你这个机会,只是那东西一日不见销毁,总是一块心病。这样吧,本宫再加派些人手给你,你全力寻找,顺便打探魔教消息。另外有一个人你须得特别留心,祭影少主江冽尘武功极高,心计也是深不可测,你们让他来见我,由本宫亲自对付,其他人,格杀勿论!”胡为应道:“是,是!”

       沈世韵转过身,恨恨地道:“毁了沉香院只是第一步。江冽尘,本宫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死在谁的手中,咱们走着瞧!”其时日头正盛,洛瑾却感周身没来由的掠过一阵寒意。自己当初跟着沈世韵,想在宫廷中求得自保占有极大干系,若是依旧无可避免的被卷入血腥争斗,最初所站的道路,究竟还是否正确?似乎有一场生灵涂炭的大战,即将打响。

       ###第37章十一 英雄大会(1)  陆黔自潼关战场逃脱后,一路躲躲藏藏,清晨方至长安,向地方官府出示多铎所授令牌,通报过军情,得到几两赏银,几个时辰之内便尽数买了酒喝。不日就听闻清军大获全胜,改元建国的消息,心下烦闷,取出从李亦杰处偷来的册子翻看。匆匆瞄过几页,却觉其中招式与先前所见大相径庭,百思不得其解,此际无人商谈,只得暂不作理会。

       随后沿街探听英雄大会讯息,但因其连日奔波,衣裳已磨损得破陋不堪,所遇路人皆或不屑一顾,或随意敷衍,直到午时仍是一无所获,正感身心俱疲,忽听得不远处有人吆喝道:“天道运转,自有定数;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如若不准,分文不取。”走近看清那是个身形消瘦的老者,身披黑白相间长袍,戴一顶乌纱软帽,说话时摇着手鼓,旁侧架了张白布罩的木桌,瞧来是个算命先生。

       陆黔平日只觉这类人均是些招摇撞骗之徒,暗存轻视之意,此时势随时易,心想他走南闯北,消息定然灵通,忙上前询问道:“老丈,烦劳打听一事可否?”

       那老者向他瞟了一眼,摇头晃脑的道:“我瞧少侠面有阴邪之象,昭示流年不利。才出虎穴,又将转入狼窝。劝你还是打消近日行程,安心回家休整驱邪,或还能逃得过不日后的大祸临头。”

       陆黔不悦道:“你这糟老头子,好端端的诅咒人干么?老子这几日确是不顺得很,无端又给你惹上一身晦气,信不信在我倒大霉之前,先一刀宰了你?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想到几日后的英雄大会于自身至关重要,即算明知真伪难辨,仍是听不得半句不吉之言。

       那老者叹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掐指算来,少侠要去乃是大凶之地,本以另取他途为上策。但你性子执拗,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之人,不吃些亏绝不会自知悔改,未必肯听老朽的劝。也罢,你就拿些钱财,待我来与你消灾。”

       陆黔冷笑道:“说得天花乱坠,还不都是老一套,我就看看你玩些什么花样!”探手入怀,却是空空如也,这才想起银两尽数换了酒水下肚,不假思索,顺手从腰间取下令牌,重重在桌上一拍,说道:“我便以此物相抵,你去找个懂行的,换几两金子亦非难事。”

       那老者眯起双眼,打量着牌上花纹,陡然间面色大变,抬袖掩起双目道:“快收起来!你想惹祸上身么?不,不,你的事我理不得了,但愿少侠自求多福!”陆黔劈手抓他背心,喝道:“危言耸听一番就想走么?不识好歹的东西!这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更不是不值钱的假货,怎就不能收了?”那老者仍是唯唯诺诺,始终将双手掩在面前,仿佛连多看他一眼也是罪过。

       这一番喧闹引来大量行人驻足围观,陆黔当即收起厉色,抱拳行了个四方揖,朗声道:“众位父老乡亲,还请来评评这个道理,这老家伙说替我化解灾劫,我身上虽没钱,却也不来赖他,用东西抵数,他不肯收,反诬我不给钱,就此撒手不管了,哪有这等规矩?”

       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道:“那也要看是什么东西,瞧你衣衫褴褛,能拿得出什么值钱之物?若是路边挖的烂泥巴,乞丐也不要。”陆黔抄起令牌道:“尽是些不长眼的,你就给我看看清楚,这是大清豫亲王亲赐令牌,可不是仿造的,值不值一次算命钱?”那汉子接过细看,带着怀疑的眼光在陆黔身上打量,沉吟道:“确不是假的……你拿着这令牌,就是在做满洲走狗了?”

       陆黔道:“清兵已然破城入关,大局既定,尔等再负隅顽抗又有何用?不如出力为公,捞个一官半职实在得多。”那汉子怒道:“小子,你想找死?”一扬手道:“兄弟们,把这卖国奸贼给我宰了!”

       人群中涌出数名汉子,四面合围,陆黔看出他们落脚沉重笨拙,不过是些街头混混,人数再多,也不放在心上。抬手扣住欺近一人脉门,绕个圈子扭转压下他手臂,进肘击其后颈,那汉子一阵天旋地转,扑倒在地。陆黔更是信心大增,又以迅捷手法点倒数人,自习武以来,敌我差距还是头一回如此悬殊,心中立时生出几分睥睨众生之快感。

       正有些得意忘形,突觉耳后一阵劲风袭到,俗话说听音辨形,即知对方内功深厚。他虽自大,却不致自误,当下不敢轻忽,脚跟旋转,猛一个侧身闪避,划转弧形,下一刻就同对手打了个照面。只见一位手持竹拐,背负麻袋的老丐立在眼前,长须直拖到胸前,脸上就如罩了个平板面具。人群中有私语声传出:“那是丐帮长老俞双林,除彭长老之外,算得帮中的第二号人物。”

       俞双林面上冷冰冰的不显喜怒,先一招不中,后着又至,挥动竹拐进击,只因他兵器甚长,陆黔不敢近身相斗,只得上蹿下跳的闪避,狼狈之极。

       当日彭金龙力斗暗夜殒,正是想取这一番优势。但陆黔武功内力与残煞星相差何止毫厘,几招间频频遇险,着地一滚,突觉背后触有硬物,这才想起打狗棒还藏在自己身上。对一众叫化子而言,见棒如见帮主亲临,当即反手抽出,“铛”的一声,架开拐杖,翻转点向俞双林胁下。俞双林面色一变,向后纵跃,喝道:“且住!好不要脸的小贼,这打狗棒你从何处偷来?”

       陆黔道:“大丈夫光明磊落,岂会做偷鸡摸狗之事?令牌既为王爷亲赐,打狗棒自也是贵帮彭长老所赠无疑。”俞双林怒道:“一派胡言!彭长老怎会与你同流合污?”

       陆黔道:“他老人家深明大义,见情势紧急,为保丐帮一脉不绝,临危授命,托我将打狗棒交与帮主。”彭长老带领丐帮弟子围剿祭影教,按理无论事成与否皆该遣人互通讯息,这许久杳无音信,帮中人甚是挂怀,此时自他口中听闻,另一名化子忙道:“彭长老现在何处?”

       陆黔垂落双眉,故以哀声道:“彭长老已为帮殉身,死得惨不堪言,帮中兄弟全数遭难,凶手便是‘残煞星’暗夜殒。因此眼下咱们共同的敌人,乃是祭影魔教!”他慷慨陈词,那化子游移不定,低声向俞双林道:“俞长老,咱们铲除妖邪,可也不能冤枉了好人,不如就带他去面见帮主。帮主明察秋毫,这小子是否扯谎,到时一问即知。”

       俞双林沉吟半晌,他终究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也担心自己一时冲动延误大事,招呼道:“小子,你就随我们走一趟。”

       陆黔随着众化子走街窜巷,进入一家废弃的茅屋,这确是个绝佳的藏身之处,如无知情人指点,谁也不会来注意这等隐蔽所在。屋中一个身材高大,头发蓬乱的中年人负手圈转,愁容满脸,俞双林上前唤道:“帮主!”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那帮主眼前一亮,向陆黔招手道:“贤侄,你过来。”语气远比俞双林和蔼得多,陆黔亦是处事圆滑之人,上前依礼参见,极是恭敬。

       帮主道:“彭长老之死,可是你亲眼所见?”陆黔道:“正是。小侄属昆仑门下,随同师父、师伯与各大门派弟子在野外设伏,要打魔教一个措手不及,岂料竟是‘众不敌寡’,后又见到华山派两名师兄妹……”

       帮主奇道:“华山派?华山掌门孟安英为人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顾同道义气,这次没听说他们参与行动啊!”陆黔道:“华山派并非两不相帮,只恨小侄有眼无珠,一见他们立即上前拉手言欢,反被擒去邀功。魔教尽是些趋炎附势之辈,此番出动,是前往潼关给满贼助阵,将我大明江山拱手送与外敌。小侄九死一生,才取得元帅信任,骗了他令牌逃出。”

       帮主长叹道:“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本我与孟掌门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华山丐帮亦有数百年的交情。但这老儿既如此倒行逆施,指使门下弟子行凶作乱,凡有道之士,皆不能恕!十日后各路英雄齐集论剑林,举办英雄大会,咱们倒要去挫挫华山派的威风!”帮中弟子义愤填膺,齐声响应。

       陆黔暗暗喜欢,心道:“收伏了丐帮,即可培养为党羽,于我又是一大助力。”方欲振臂高呼,屋中却传来几声压得极低的咳嗽,帮主微微蹙眉,道:“俞长老,你再拿些食物给他。”俞双林领命下去。帮主见陆黔面有询问之色,淡淡一笑,道:“前些日子,帮中兄弟救回一人,似是刚与厉害对头交手,创损内外兼具,伤势委实不轻。好在自身有些内力修为,咱们再给他运功疗伤,眼下已好得多了。”

       陆黔道:“身有内功……可能同是武林中人,能为小侄引见么?”帮主道:“好,你若当真识得,那也是再好不过,咱们正愁没法子安顿他。”

       咳嗽声是从屋内角落传来,阴暗处倒卧一人,面容枯槁,俞双林正捧着饭碗喂他。陆黔初见此人,愈看愈是面熟,蹲下身扶住他耷落的双肩,拨开面上碎发,凝神端详,不由脱口惊呼道:“师伯?”

       原来那人正是崆峒掌门,他此前劫镖不成,反为李亦杰与崔镖头联手相攻,虽借着梅花镖捡回一条性命,也已身受重创。本欲回观中休养生息,以待东山再起,却终因体力不支,昏倒在街角,幸蒙丐帮弟子搭救,每日由俞双林服侍喂食。

       但丐帮中人吃的是残汤剩饭,端给他的也诸如此类,无何调养滋补,身子总是虚弱无力,恐怕到江湖上再遇强敌,只得继续留在破屋内静养。他贵为一派掌门之尊,素来只留心声名显赫的高人,于陆黔这般默默无闻的后辈弟子自是不识,问道:“你是谁?”

       陆黔喜道:“小侄昆仑陆黔,叩见崆峒派掌门师伯!”帮主与俞双林听了,也均上前拱手为礼。

       崆峒掌门却是心中暗暗叫苦,不想自己给人逼到走投无路,东躲西藏,最终却仍要栽在昆仑派手上。料来丐帮中人也早已受过这小贼蛊惑,特来给他撑腰,多辩无益,叹道:“贫道今日既已在劫难逃,你就上来给我个痛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