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义公司的十座大砖窑就像十座大炮楼，巍峨耸立在白老庄的北面。十座大砖窑也像十只巨大的怪兽不知疲倦地不分白天黑夜地向外喷吐着浓浓的黑烟，只要一刮北风，那黑色的烟雾就像十条饥饿的黑色的恶龙向着白老庄扑来，黑色的烟尘在白老庄上方和周围散开，弥漫，笼罩着这里。现在白老庄的人，最怕在外边晒东西，晒在外边的东西，一天下来，保管被黑色的尘粒覆盖一层，苦不堪言。好多人现在终于尝到了当初卖水塘换来点滴小利带来的损害了，可是为时已晚，好多人对白羽更加佩服，认为他确实有眼光，可惜白羽最后还是没有闯过去弘义公司的美人关，把坚持的那点原则轻而易举丢掉了。现在白羽想起来，还十分的后悔。

       人们长叹：“要是长了前后眼，无论如何也不会卖掉水塘来糟蹋自己的！”

       人们默默忍受住着十座砖窑的恩赐，享受着黑色的灰尘带来的恩惠，看着一车车的红砖，被一辆辆机动车拉着，从白老庄的庄里穿过，向着四面八方运去。白老庄的人感叹：“我们自己守着个聚宝盆，却把它拱手送给了人家！”

       有人感叹：“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有人说：“就是把水塘白送给你，你有那么多的钱立这十座大砖窑吗？孟家的弘义公司那可是国家政府扶植帮助的！他们没有钱，国家政府有，给他们扶植资金！就算你去做，那个会白白地帮忙给你钱啊！”

       不管怎样说，水塘是卖了，现在是王家人的东西了，眼热没用。

       今天下午，天快黑的时候，刚嫂从水塘那边回来，气得浑身乱颤，嘴里一个劲地骂娘。她不由自主地来到了白羽家里。

       白羽见她进屋，脸阴沉沉的，不像平时那样眉开眼笑的。好奇地问道：“嫂子这是怎么啦？谁又惹着你了？”

       “那群王八蛋！”刚嫂是满腔的怒气。

       “哪群王八蛋敢惹你这个市长特聘的群众监督员生气啊！嫂子你可大名鼎鼎的人啊！他们不想活了！”白羽笑着问道。

       刚嫂抢白道：“你就别提那一壶啦！这个监督员只不过市长高兴时封的，还真能顶用！”

       白羽嘿嘿地笑着：“大嫂，市长不是还派人给你送来一份聘任证的吗？电视上都报道了！”

       “你也相信那管用？”刚嫂横着眼睛，像看一个陌生人般地望着他。

       “管用不管用，你得先说说什么事儿吧！”白羽乐哈哈地说道。

       “啥事？气死人的事儿！北地水塘西边的那地我们不是没有卖给孟家的弘义公司么！可现在他们竟然把那地头子祸稀得不成样子！”刚嫂十分不激动，端起桌子上的一杯凉茶，一仰脖喝了下去。

       白羽问道：“他们是怎样个祸稀法，说明白些！”

       刚嫂喘着气，恨得牙咬着，说道：“你看，他们竟然把做好的砖坯子一跺跺地码放在地沟子里，那地头子被车碾得平平整整的，已经长得多深的玉米，被车碾压地得都干死在地上。你们说说这不是明显地欺负人吗？这样的事情能是人做的吗？”

       “哦，有这种事儿？除了你家，其他家的地头子也都是这样的吗？”白羽问道。

       “都是那样！我还能说瞎话吗？”刚嫂白了白羽一眼，看来对白羽的怀疑很不平。

       “你没有和他们理论吗？”

       “咋没理论？今天监工的是一个叫啥文森的东西，是公司啥经营部的主管。我问他为啥要碾我的玉米苗，他说这都是人家买砖的车碾压的，说啥他们人手少，照顾不过来，请我多多原谅！好好的玉米说毁就给毁了，我都被气死了，还咋原谅这些不长眼的孬种？”刚嫂气得够呛，说到后来，声音中竟夹杂着颤音。

       白羽关切地问道：“那个文森最后咋说？”

       “咋说？他说我的地突出那么一大块，车来车往的，也不好照看！不如他们出钱，还把这地卖给他们；也省得庄稼被毁了！”刚嫂越说越气，双手不由得掐在腰间，就像她现在面对的就是惹她生气的文森似的，“我问他们毁我的庄稼是不是有心的？那个狗东西笑得很贼，向我发誓说，要是他们是有心的，管他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挣不到钱！你说说这个东西气人不气人？”

       白羽很同情刚嫂：“我看他们就是有意的！逼着你把那片地卖给他们！你不卖给他们，那地也不能长东西！”

       “他们咋就能想出这孬点子呢？”刚嫂愤愤不平地说道。

       白羽皱着眉，绷着嘴，低头不语。突然抬起头，说道：“他们就是存心的，目的还是那地！我们总不能为了那点地，终日和人吵吵闹闹过日子吧？事虽小，遇到有心的无赖的货，还真的不好对付！”

       “不是啥呢？天天被他们气也气死了！倒了八辈子血霉了！遇到这样短命的煞星！”刚嫂叫骂着。

       “嫂子让他们包赔损失了吗？”

       “咋能没叫！可那个文森说，他做不了主，得回去请示公司！不过他说他们会尽量地保护那地不再受到损害的！”刚嫂觉得她被文森忽悠了，文森所说的一切，只不过是在应付她而已。

       正在这时，门外吵吵闹闹地又来了一伙人。大家向门外望去，只见徐金、任颖、李翠，她们几个碰到一块过来了。

       听她们的声音，就知道她们差不多遇到了和刚嫂一样的事情。到了屋里，还没等坐下。任颖就叫起来：“你们说说，那水塘当初就不该卖给那群人，好了好了，现在把塘根上那块地糟蹋地成了光场了，好端端的玉米苗，都长得半人深了，给车碾得倒在地上，成了干柴了！你们说他们还是人吗？还是人吗？气死我了！他妈的，管事儿一说三笑，你就没办法下口去骂他！倒霉死了！”

       刚嫂、徐金和李翠附和着任颖，看来她们都是一样的麻烦，一样的愤怒，一样的无奈！

       白羽很揪心，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事儿，他毕竟没有经验过。他试探着问道：“大家想怎么办？”

       “咋办？好办！我们明天让他们包赔化肥种子工钱，保证以后不再碾我们的地！”刚嫂说道。

       “那不行吧！‘保证’管个屁用！如果他们不解决好这件事儿，我们就堵住路，不让他们的运砖车经过！看他们还咋干！”徐金气呼呼地说。

       白羽听了女人的话，知道这样行不通的，如果你拦住了路，估计闹得很僵，也不好解决。人家投资了那么多的钱进去，总不能因为你拦路就不干了吧！何况他们有政府支持，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你老百姓跟政府和地方土豪斗，结果一定很惨！白羽知道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把那些地卖给弘义公司，让他们把价格加高些。他们做生意图赚钱，不可能天天等着和人闹事儿吧！便说道：“干脆我们把那地也卖给他们算了，让他们把价钱加高些！”

       刚嫂和任颖同时反对：“兄弟，你咋老公鸡屙屎一硬头呢？事情到了这地步，再把地卖给他们，不是被他们吓住了吗？那以后他们不是还可以得寸进尺地祸害咱吗？我们就看不惯王家人的那种嘴脸和德性，说啥现在也不把那地卖给他们！”

       白羽说道：“我们现在犯不着和他们怄气！要是地不卖给他们，他们就会变着法儿给你找不痛快，他们就这样糟蹋你的心情，你一天能受，天天怎么受得了啊！人还能和鬼缠吗？我看现在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我也懒得和这样的无赖计较啦！赔不起他们玩啊！嫂子们，弟媳们，大家好好想想，我们何必终日生活得苦大仇似的呢？”

       女人们有的赞成白羽的意见，就是把地这样卖给弘义公司，有的坚持不卖，吵吵嚷嚷的，最后大家也没有形成统一的意见，只好闷闷不乐地散了。

       女人们走出院门的时候，白羽叫道：“大家再想想我的话吧！只要价钱合理，干脆就卖了吧！何必为了那点地，愁眉苦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