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一日早晨，老天爷也好像迎合白羽的心里一样，阴沉着脸。

       白羽起来后开门出去，天空中阴云层层，燥热的空气像胶似的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让他感到十分的不舒服。没有一丝的风，校园中大大小小的树木都痴呆呆地站着，失去了平日里的精神。一贯叽叽喳喳地卖弄着清脆歌喉的小鸟也有一声没一声地发着牢骚，显得那样有气无力。校园内的花草也都耷拉着脑袋，没有往日的生气了。白羽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他知道这是要下雨的征兆。

       白羽准备今天上午到赵明和孟家家中去家访，他觉得这两个学生不上学实在可惜。他们平日里都比较老实好学，成绩也不错，和每个学生相处得都很融洽，大家也都很喜欢他们。白羽望着这样的鬼天气心中发愁，他想就算下冰雹，今天的家访也必须完成。

       白羽不敢在耽搁，他急忙回到了屋内，开始准备早饭了。

       白羽的早饭很快地准备好了。一碗米茶，一盘自炒的豆芽，两个从学校食堂内买的白馍。白羽的生活从来就是这样的简朴，他从来也不会不愿在生活上过多的浪费时间。

       吃过饭，白羽拾掇了一应碗筷，就准备出发了。他刚到门外，几点较大的雨点就砸在他的头上。他知道天就要下大雨了。他虽然心中暗叹晦气，但是他也没有改变家访的决心。他又回到屋内找把雨伞，又出了门。

       白羽上课了。这时候风已经刮起来了，雨点比刚才更加稠密了。

       白羽知道赵明家住在远离学校六里开外的赵大庄。这还是开学时做家庭情况统计时知道的，他曾经向赵明问过他们那庄上的情况，因此他对赵明住址还是非常清楚的。不过到赵明家需要走一段大概有三里多地的土路。白羽看看天色，心想如果要是大了大雨，那一段土路可就要受罪了。

       白羽出了集镇向北走，风越来越大，雨也越下越大，刚才还是零星的大雨点，这会儿已经变成了浓密的雨线了，无数的雨线稠密地斜织着，成为了遮天盖地的雨幕，把整个世界都笼盖在其中了。

       白羽把伞把儿扛在肩上，大风卖力地吹在伞上，推着他跑得飞快，白羽心中一喜，虽然风大，这风是从南边过来的，正好成为他向北走的助力了，因此借助风威，白羽走起来非常轻松。可是让白羽为难的事情来了。任何事情从事有正反两面的，虽然风助他走路轻松，但是大雨却从背后打湿了他半个身子，伞无论如何也难以保全下半身被雨打湿的，不久裤子就像从水中提留出来似的，湿漉漉地全部裹在腿上了，走起路来非常的不便。

       白羽向北走了将近二里多路，沿途遇到了高大的白杨树的树枝被狂风吹折了不少，有好多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白羽担心这树枝会砸在自己的身上，因此他尽量地往路中心走，如果遇到有吹落的树枝，他可以随时向一边躲闪，但是这需要他格外警惕。可以说白羽一路上提心着吊着胆，战战兢兢。

       好不容易白羽走了三里多路，遇到了一个岔路口，下了岔路口向东再走三里多路应该就是赵大庄了。白羽看着往东的土路，心中不由得一阵叫苦。土路已经被大雨浸泡透了，白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土路之上先前被四轮拖拉机碾过的深深的车辙，他估计一脚踏上去，脚就得陷进去不可。白羽向土路走了几步，果不其然，他的脚很快地就陷了进入，当把脚拿出来后，鞋子上糊满了泥巴。白羽心中不由得踌躇起来。可是他还是决定前往了。

       白羽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雨水浸泡的松软的土路上艰难地走着，每走一步都要费劲好多的力气，没有多久他已经累得大汗淋漓了，他的上衣都被汗水浸透了。下半截身子被脚甩起的泥沫子涂得全是的，他简直就变成了个泥人了。

       土路不太宽，两边载满了高大的白杨树，被狂风吹断的大大小小的树枝时常会没有任何先兆地砸在他的周围，有时会落到他的身边，白羽心想，要是一不小心让大的树枝砸到了，说不定他就完了。这样危险的雨天，还是少出来为妙。可是要不是为了能动员这两个学生回校学习，要不是他也急于弄清楚“光荣四虎”的劣迹，这样的天气绝对是不能出来的。

       已经走了半截路，快到了，总不能就这样原路返回吧！在自己的字典里，可没有半途而废的文字，白羽下定了决心，不管怎样也得把今天的家访做完全。

       好在白羽一路上有惊无险，他总算安安稳稳地到了赵大庄。

       赵明的家住在赵大庄的西头，白羽很容易就找到了。

       赵明家里看来也不富裕，三间红砖瓦房，一个不太大的起脊的小门楼，周围是用泥巴垒起了的墙头，墙头上盖着一层麦秸杆，上面又压着一溜子灰瓦。他家的院子内像周围的人家一样，栽着几棵高大的白杨树，白羽从外面看到院内的树木，不禁为他们担心了。

       白羽一手握着伞把，一手敲响了赵明家的红色的院门。沉闷的敲门声响起来，显得十分清晰。

       很快院内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夹杂着几声咳嗽。

       “谁啊？”

       “咳咳咳——”

       白羽知道这个老人该是赵明的爷爷，他忙高声答道：“老人家，我是赵明的班主任，请你开开门吧！”

       白羽听到脚踩在泥土上的声音，接着院门打开了，一个衣服十分朴素但还散发着出一股有些刺鼻子怪味的老人站在门内了。他睁着苍老而惺忪的眼睛，打量着一身全湿而且沾满泥土的白羽，问道：“你是老师？”

       白羽笑着说道：“是啊，我就是赵明的老师班主任，听说赵明上了，我来家看看！”

       老人家证实了白羽的身份，蓦地有些激动，很快地说道：“你是高老师吧？你好了吗？老师，你请到屋里坐坐吧！”

       白羽明白老人家嘴中的“你好了”的意思，看来家长都知道了自己被打的事情了。

       “谢谢老人家的关心，我没事儿啦！”白羽感激地说道。

       “那些人真下得了手啊，连老师都打！”老人家看了白羽一眼，有些愤愤地说道。

       “老人家，那两个打我的人都被判了两年呢，他们现在正在监狱里呆着呢！”白羽看着脸上带着迷惘神色的老人大声说道。

       “这就好！这就好啊！”老人连声说道。

       白羽看到老人用手在擦着眼睛。

       老人一闪身，给白羽让开了路，就在白羽刚跨进院子大门的时候，从堂屋内出来一个揉着眼睛的孩子，白羽一看正是学生赵明，白羽十分欣喜，大声叫道：“赵明，高老师来看你啦！”

       赵明停住了揉眼睛，他定定地望着白羽，眼中闪过了惊讶和激动，他结结巴巴地说道：“高老师，你来了！”白羽听出了赵明的声音有些抽噎，他笑着说道：“赵明，你看老师不是来了吗？”

       赵明的脸上飞翔着快乐的笑容，他急忙给白羽让路，从白羽的手中接过雨伞，和他爷爷一起把白羽让到了屋内。

       到了屋内，一股淡淡的味道只向他的鼻孔中钻来。白羽坐在了一条长凳子上，略微打量了屋内的摆设，家中都是农村常见的一些木制家具，东西摆放得也极为凌乱。隔着高粱织成的薄篱自，看到两边屋内摆放着几个很大的泥巴囤，白羽估计里面放的肯定是粮食。

       白羽刚坐下，赵明的爷爷就慌忙要给白羽倒茶，白羽连忙拦住了他，说道：“老人家，你不要忙活了，阴雨天，我不渴！”

       老人家显得十分局促不安，有些木讷地说道：“你看我们家里拾掇得不干净，让老师见笑了！”

       白羽笑着着说道：“老人家，农村的人还不都是这样！没什么的，我也是农村人！咱们都是一样的！”

       老人笑了笑，十分惊讶地说道：“老师也是农村人啊！”

       “可不是吗？”白羽十分友好地说道。

       赵明就站在白羽身边，看着老师只是笑。白羽拉着赵明的手，说道：“赵明，坐下吧，和老师说说话！”

       赵明点着头，坐在了白羽的身边。

       还没等白羽问什么，赵明的爷爷就有些呆板地说道：“我儿子和媳妇都到外边打工了，剩下明和我们老俩口在一起生活，让孩子受苦了！家里穷，没办法！……孩子不敢上学了，我咋样说就是不愿意上了，……孩子要是真的去上学，我们老俩口又不放心……”老人家说话吞吞吐吐，但是白羽能听懂老人的意思。于是他问道：“赵明，你还愿意上学吗？”

       赵明听到白羽问他，他使劲地点着头，接着他又摇着头。白羽问道：“赵明，老师今天来了，你就告诉老师你愿不愿意上学？”

       “愿意，可是我害怕！”赵明脸上带着恐惧地说道。他的眼睛里嵌着晶亮的泪珠。

       “为什么啊？能告诉老师吗？”白羽摸着赵明的脑袋笑着问他。

       “我想上学，可是我害怕‘光荣四虎’……”赵明欲言又止，他眼中闪着惊恐的神色，赵明看了看他爷爷。老人家低着头说道：“明啊，和老师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