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被闻瑞亚直言不讳地说破心事儿，尴尬得要死，他面红耳赤，瞠目结舌，无地自容。深怕闻瑞亚再说出让他更加汗颜无地的话来，赶紧起身去掉了外套，也挂在衣架上。只听闻瑞亚笑嘻嘻地说道：“这样多好啊！老师也成了高富帅了！”

       白羽还没有从闻瑞亚刚才的话里缓过气来，不满地横了她一眼，嘀咕了一句：“口无遮拦！”闻瑞亚不答，笑着端起酒杯，说道：“老师，瑞亚敬你三杯！”

       白羽学乖了，赶忙端起来，和闻瑞亚碰在一起，一仰脖，咕咚一声响亮，这杯酒就毫不犹豫地到胃里做客去了。闻瑞亚喝得像老师一样干脆利亮。

       闻瑞亚看着白羽只是笑，白羽忙说道：“瑞亚是不是喝多了啊？不然咱们回家吧！”

       “哈哈哈哈——”闻瑞亚笑道，“咱们还有家吗？家在哪里儿啊？”

       白羽知道闻瑞亚误会了他的意思，脸红得就跟猴屁股似的，忙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老师真逗！难道老师没有听说过‘越描越黑’吗？”闻瑞亚的眼睛有种珊瑚红的色泽，眼波闪闪，如一道亮丽的彩虹，架设在白羽的眼前，他不禁神经呆滞了。

       “我……”白羽更加窘态百出，急得抓耳挠腮了。

       “嘻嘻嘻嘻——老师，瑞亚是逗你玩呢！”闻瑞亚有些形输色授地谛视着白羽，白羽局促不安了。

       白羽被这位学生愚弄，真的是哭笑不得，他只好端起酒杯，轻轻地咳嗽着，然后自顾自地慢慢地喝着酒，一掩盖窘态。

       闻瑞亚冰雪聪明，就表现在作弄老师讲究个适可而止，她见白羽俊脸羞红，正儿八经地问道：“老师，倒霉的事儿怎么总是降临到我们的头上啊？”

       白羽无语，赧颜。

       闻瑞亚愤愤地说道：“就说你吧，多好的一个人啊，竟然遭受那样的罪！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是非不分，黑白颠倒，人心不古，好人遭罪，坏人享福，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奔头啊！我就为老师不平！”

       闻瑞亚的话勾起了白羽心中的悲愤，他无语。

       “你就前几天的事儿来说吧！一个什么狗屁教育局党组书记，就眼高于顶，狗眼看人低，给老师难堪，侮辱老师的人格和尊严，他凭什么？不就是凭有一个好老岳好妻子吗？不就是做了当权者的女婿换来的乌纱帽吗？真他娘的还趾高气昂，不可一世？这样的人，老师应该羞于和他为伍才对，为这样的人生闷气，不值得！老师还记得柳宗元的《江雪》一诗吗？”闻瑞亚语言虽然有些不畅，有些结巴，但说得铿锵有力，如响雷在天。

       白羽听到闻瑞亚的话，犹如遇到了千古知音，随口吟诵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老师，诗中幽僻寂寞，孤独冷清的船上的独钓者才能配得上老师超然不群清高孤傲的人格！何谓世俗的丑陋不堪的嘴脸呢！至于狗屁的局党委书记，至于狗屁的教办室主任，至于狗屁的高校长，哪一个能有老师这样干干净净高洁纯净的品格？如果老师要活得像他们一样，我这个学生还真的看不上眼呢？何必为别人的不仁不义不忠不孝而伤自身呢？”闻瑞亚听着白羽的吟唱，发自肺腑地说道。

       白羽虽然酒意朦胧，酒劲上头，可是闻瑞亚雅俗共赏的话真真地进入到了他的心里，让他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他不由得感动地望着闻瑞亚，没想到这个学生竟然说出这样振聋发聩的话语，就像暗夜中的一丝光明，让他找到了前进的方向。他情深意重地看着闻瑞亚，深情地说道：“谢谢瑞亚！你让老师明白了做人的道理！老师的可悲在于受到了虚有其名的‘教导主任’的束缚和羁绊，一想到别人只讲其他只讲金钱和名利，血淋淋地把这个应该得到重视的教导主任打入冷宫，我就感到悲哀和不幸，我就感到气愤，实际上我拾到了这个虚名之后，才总是在意别人对自己的重视程度，其实我难以抛弃的不还是名利二字吗？”

       闻瑞亚横了白羽一眼，双眸鲜红，眉影如黛，嘴角上翘，就像一弯彩虹，神秘而绚烂，仿佛一个横亘万古的神话，苍凉而渺远。她仪态醉人，娇声如莺，笑眯眯地说道：“老师能够释怀，瑞亚真是高兴啊！来，再喝一杯，庆贺老师的解脱！”

       清脆的碰杯声，如仙乐款款，师徒相视一笑。

       白羽神醉地说道：“听瑞亚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是啊，只要我把那些不伦不类的人群都视作狗屁，抛弃所谓的名利，我就成了放鹿青岩间和种豆南山下的智者，真能这样，还有什么不能解脱的呢？”

       “老师能这样想，瑞亚就特别幸福！”闻瑞亚话结结巴巴的地说道。

       “老师也希望你也能抛弃那些烦恼事儿，快快心心地生活啊！”白羽终于轻松地说道。

       “嗯，瑞亚不辜负老师的良苦用心，好好生活！”闻瑞亚笑得很灿烂。

       白羽望着这个让自己得意的学生，不由得关切地问道：“瑞亚，你都离婚了，今后有什么打算啊？”

       “老师放心吧，以后遇到合适的，瑞亚会考虑的！”闻瑞亚双眼泛着红晕的光芒，笑靥如花，两个深深地酒窝恰到好处地镶嵌在脸上，白羽不自禁地愣住了。

       “老师，你说瑞亚好看吗？”闻瑞亚笑嘻嘻地盯着白羽问道。

       白羽被闻瑞亚这句话差点吓趴下了，瞪了她一眼，嗔怪道：“瑞亚，你……”

       “你说我好看不？”闻瑞亚在这个问题上显得特别执拗。

       “好看！”白羽假装生气抹过脸去。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像瑞亚这样美绝天下的女人还能没有男人疼吗？”闻瑞亚哧哧地笑起来，看来她还很自恋呢！

       “不嫌寒颤，还自夸呢！”白羽哭笑不得，埋怨道。

       闻瑞亚站了起来，端起酒杯喝尽了杯中的酒，嘴里喷着酒气，摇摆着走到白羽身边，右手扶上白羽的肩膀，吓得白羽向右边躲了躲，忙说道：“瑞亚，你醉了！”

       不管白羽怎样躲，还是被闻瑞亚按了个正着。

       闻瑞亚哈着酒气，嗲着嗓子，说道：“老师吓得……吓得这样很……啊！你是……怕……怕瑞亚缠住……你吗？咯咯——放心吧，现在瑞亚……还不打算……嫁给你！”

       白羽听着闻瑞亚不着边际的话，惊吓得酒醒了大半，他迅速站起来，向着闻瑞亚说道：“瑞亚，咱走吧！你醉了！”

       闻瑞亚杏眼如同桃花，鲜红而芳香，喃喃地说道：“我……我没醉，你……才醉……醉了呢！”

       “瑞亚，你再闹，今后老师就不理你啦！走，送你回去，听话！”

       闻瑞亚才顺从地把一条胳膊搭在白羽的身上，说道：“老师……送我……回家，我……我就走！”

       白羽把闻瑞亚的胳膊从身上拿开，走到衣架前，先取下她的衣服，递给她，说道：“先把上衣穿上去！”说着自己穿上了上衣。

       闻瑞亚把上衣向着身上胡乱地套着，可是忙了好久也没有如愿，她嘟着娇红的小嘴，嘟哝道：“不……不穿了，咱就这样……走！”说着还真的就要开门，白羽赶紧拦住她，她杏眼泛着妩媚的光晕，嘻嘻地笑道：“老师……是不……不打算……走了吗？这儿……不能……睡……睡啊！”

       白羽有些恼她胡言乱语，埋怨道：“不能喝酒就别喝！看醉的像什么样子！”闻瑞亚不答，只是看着她笑。白羽没奈何，总不能让她不穿外套就回家吧，让别人看到会成何体统？白羽从摇摇摆摆的闻瑞亚手里拿过外套，帮助她穿上，白羽刚给她穿好，就听道闻瑞亚脆生生地说道：“老师……给……给女人……穿衣服还很……很内行……啊！”

       白羽羞得无地自容了，六神无主，心慌意乱，狠狠地剜闻瑞亚一眼，见闻瑞亚压根就没有看她，心道：这个闻瑞亚说话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最近学校发生的事情，让白羽烦不胜烦，他有了骂娘的冲动。好在闻瑞亚和潘梅时常来电和他交流，回到家里，还有林萍给他温柔，让他有所安慰。李妍妍和怀梦瑶知道老师对她们的良苦用心，除了帮助他管理班级外，学习非常努力，成绩越见精进。

       周三的上午，第四节课。教办室的谭主任、熊主任还有吴格大主任一同来到学校会议室。

       白羽正在课堂上，高副校长前来叫他。

       白羽走出教室，小声向面色冷峻的高副校长问道：“高校长，我正在上课，什么事儿这么急啊？”

       “什么事儿？白主任难道你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什么事儿啊？你这脸冷得就像北极的冰！”

       “有人到教办室把学校和老师告了，你不知道？”高副校长阴阳怪气地说道，“现在你可是名人啦！”高副校长说着，做出个五体投地的动作，眼神不善地望着白羽。

       “高校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人告学校和老师与我何干？”白羽一头雾水，有些恼怒地望着高副校长问道。

       “白主任啊，白主任，与你有没有关系，到了会议室你不就明白了！”高副校长不再理他，扭头就走。

       高副校长的几句把他打蒙了。他呆愣愣地站着，脑海中回忆着他做过的事儿，可他千真万确没有什么告学校和老师的行为啊？高副校长为什么要那样说呢？莫非是有人用他的名字来个实名举报吗？

       “白主任，你怎么不走啊？躲能躲掉了吗？教办室的领导可都在会议室等着你呢！”走了老远的高副校长突然停了脚步，向着他喊道。

       白羽如大梦初醒似的打了个激灵，忙说道：“嗯，就来！”

       白羽一进会议室，就像掉进了冰窖，因为这里让他有种血流不畅，浑身发冷的感觉。十多只眼睛，带着各自复杂的眼神无一例外地盯着他。而所有眼睛中寒冷都是一样的，像钉子，让他整个身体有了阵痛和痉挛的感觉。

       尤其是谭主任和高校长，他们就像一尊菩萨，相貌庄严，神情冷酷，目光似箭，逼视着白羽。

       白羽心神不宁地扫视了全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惴惴不安地问道：“各位领导，不知叫我来有什么事儿啊？”

       谭主任肥大的肚子顶在会议桌的边沿，双手摁在会议桌上，一双眼睛因为脸的肥胖显得很小，但是这小眼睛中射出的光能让白羽的心千疮百孔，在不了解事情的情况下，白羽只有小心地询问了。

       领导不答，傲然冷视。

       白羽忐忑地问道：“到底什么事儿啊？我真的不明白！”

       “你不明白？教办室很快就陪着学校出名了啊！你不明白？你到底打得什么注意？安得什么心？”谭主任阴恻恻地嘿嘿地干笑了几声，但是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白羽的脸。

       “白主任，我没有想到你会是个表里不一，阳奉阴违，两面三刀的人！你太让我们失望了！”高校长阴毒的眼睛里好像冒着毒辣辣的火苗，而能够把人烧焦的目光把白羽笼罩在里面。

       “到底什么事儿，你们这样对待我？我白羽再是个小人物，也不能这样随意的污蔑侮辱吧？”白羽被他们这摸不着头脑的话给激出了几分的怒气和傲气，勃然变色，大声责问。

       一声冷笑发自吴格的口中，白羽向他望去，吴格脸朝着一边，根本就没有看他，但是白羽从吴格阴笑的脸上知道那声冷笑是他的杰作。

       谭主任向着高校长示意。

       高校长不屑地望了一眼白羽，说道：“白主任，我来问你，这学期我们学校为了响应上级号召安排初一学生入‘城镇职工医疗保险’、做校服有没有这回事儿？”

       “有啊！”白羽不加思考地答道。

       “给学生做校服，我们安排收取八十五元，你收了多少钱？”高校长大声问道。

       “这……”白羽恍然大悟，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先前发生的事儿像电影似的在他的脑海中放映出来。

       第四周，高校长为各年级各学科预定相关的教辅资料，包括单元自测题，月考试卷，学习导报，初三收费一百元，初二九十元，初一八十五元。校长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各学科每生提取五元作为给每位老师的回扣，留下十元当作班主任的辛苦费。白羽从一个家住学校附近开着超市的出售各种图书的老师嘴里知道，像高校长为学生订购的这些资料都是按照折扣的，试卷和报纸一般是二点五折，也就是说一百元高校长只要付出二十五元即可，这中间的利润是非常大的。当时大家虽然有意见，但是也没有谁提出来，每人深知和校长唱反调的结果。就算你提出来，又该如何啊？

       白羽也没拒绝校长的资料，他本来想按照交给高校长的数量收钱，给老师的提成不收了，但是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因为要是不把老师的提成收上来，本班老师肯定会对他有意见，说不定会害了孩子们；虽然收了，白羽心里始终不舒服，但自己的十元提成却不忍心收了。

       第六周的周二下午，高校长专门召开了初一班主任会议，传达了县教育局转发县政府的通知。

       原来是县文生局没有完成今天的城镇职工医疗保险的入保任务，为了这项任务的达标，卫生局委托县政府和县教育局帮忙完成，为此有关领导就把注意打到了学生的身上，因此县教育局给各乡镇教办室分摊了数量不同的任务，而乡教办室也把任务分解到辖区内各所初级中学，光荣中学共分到了300个指标。为此高校长决定把这一光荣而伟大的任务交给初一学生完成。高校长喋喋不休地向班主任灌输着全县教育一盘棋，坚决完成政府和教育局交给我们的任务的思想，要求各班主任鼓动学生的参保热情，坚决不让一位学生脱保；参保费每生三十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