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小手术，闻瑞亚很快就从手术台下来，徐金被送进单人病房，给予特殊护理。

       天色已黑，闻瑞亚邀请白羽到“清雅饭馆”晚餐。白羽也就顺从了，闻瑞亚想喊上刚嫂，可是她不愿意去，也只好作罢。

       闻瑞亚要了四个小菜，一瓶辣酒。一上来，闻瑞亚就喝了一杯酒，呛得她不住地咳嗽了。

       白羽望着闻瑞亚神情黯然，情绪低落，说道：“瑞亚，脸色不好啊，你这个卫生院的骨干，有什么烦心事儿吗？”

       闻瑞亚没有抬头，又呷了一口酒：“老师，别提了！卫生院简直就像你们教办室一样，也成了养老院了！不少人靠着关系进来的，要只是没知识，要能力没能力，不学无术，还目空一切，盛气凌人，想想当年，自己做出的决断真的是错误的！爱情，家庭，孩子都因为这个卫生院而葬送了！当年要不是我太固执，调到城内，哪怕和我父母租赁房子住，也不会在这里受那些瘪三的欺负！”

       白羽不知道像闻瑞亚这样的医术骨干还能受到怎样的邪气，问道：“什么情况啊？让你有如此感触！”

       “我看不怪那些医生坑蒙病人和家属的那一套，与狼为伍，心情岂能好起来！”闻瑞亚似乎气愤难消。

       “到底是怎样的情况啊？”白羽问道。

       “老师，现在的人是进不了，还是退化了呢？就拿我们医生来说吧，什么医德医风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卖病人，宰病人，成了四通监管的荣耀的事儿了。”闻瑞亚喝了一口酒说道。

       “怎么个卖法和宰法？”白羽好奇。

       “就我们卫生院，要是进了个病人，先挂号，然后找医生看病，这时候各个科室都与医生有联系，不管是什么病，都要经过所有科室的检查，最后医生才拿出治疗方案，而每到关卡病人都得掏腰包吧！而每道关卡都得给推荐医生提成，十元至五十元不等。比如病人是重感冒，两包药就能解决问题，有必要经过化验、比超、拍片脑电图等的检查吗？但我们的医生就敢这样愚弄病人，以谋取暴力。而病人和家属还得对他们感恩戴德呢！”闻瑞亚显然对这样的行为深恶痛疾，话中都是愤怒和不满。

       “有这样的事儿？”白羽沉闷地问道。

       “当然了！宰病人也是常见的事儿啦！”

       “怎么宰法呢？”

       闻瑞亚端着酒杯，和白羽碰了一下，苦闷地说道：“宰病人的方法当然也很多了，比如乱用药，高价药，小处方开成大处方，压床铺等。小病大治，大病贵治，无病哪怕制造疾病也要治。没完没了的检查，越开越贵的药方，泛滥成灾的抗生素使用，操控无度的输液与住院及手术治疗，使医院更像药品与医疗器械的大卖场，医生则成了医药产品的推销员。病人本来不需要住院，有的医生坚持让病人住院治疗，住一天院就可以出院，非要把病人多留几天，动辄拿病人的生命要挟，其目的就是掏病人得而腰包，大发不义之横财，医德缺失，道德败坏，长此以往，怎么得了啊！”

       “卫生院和上级主管部门也不管吗？”白羽喝着酒，心情沉重地问道。

       “谁管谁啊！不是和你们教育口一个样子吗？就我们卫生院的那些护士医生，好多都是和本院资深医生或者上级领导有关系的关系户，平时都是仰着头走路看人，目空一切，都是老大啊！”闻瑞亚从来没有这样诉说自己的不满和苦闷。她杯中酒喝完了，白羽给她斟了半杯。

       “问不了的事儿，我们不问，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就像我一样，岂不快乐？”白羽劝道。

       “说是说，可做起来，难啊！现实总是左右着自己的心里，想眼不见心不烦，可这样的事儿每天都在身边上演，岂能不见呢？”

       白羽沉默，实在无话反驳她的话，值得自顾自的喝着酒。

       “就拿刚才徐金体内残留的手术纱布来说吧，这绝对是严重的医疗事故，卫生院根本就不干处分他，因为他有上级后台！他根本不具备当医生的条件，但是就能充能人，上手术台，这不是害人害己吗？”闻瑞亚很气愤，羊脂玉般的脸上因为激动和酒精，变得通红。

       “瑞亚，不要为了别人事儿伤了自己，酒我们不喝了，喝了饭，回去睡一觉，就好了！”白羽见她喝得多了，担心伤身体，便阻止她说道。

       “没事！谁来解忧，唯有杜康啊！”闻瑞亚把酒喝下去，右手捂住嘴又咳嗽了。

       “瑞亚，别喝了！快吃饭，我送你回去休息！”白羽把她的酒杯拿过来，不给他斟酒了。

       “老师，再给我倒些，你不能一个人喝完吧！”

       “不行，不许喝了，瑞亚！”白羽心中十分不安，担心她出什么事故。

       “老师，你知道春季计划生育结扎手术，我没做吗？”闻瑞亚迷离嫣红的眼睛望着白羽。

       “什么原因？你应该参与的啊！”

       “但我没有参加！”

       “什么原因？”白羽真的想知道。

       闻瑞亚偏着脸，望着他说道：“旧历三月四日是给镇和行政村领导做结扎手术，其实那是一场骗局！”

       “骗局？”

       “是啊，骗局！领导结扎都是假的，是糊涂百姓的！但是我做的第一个手术是镇政府的一个妇女主任，她刚进来，就有人过来打招呼，告诉我给领导结扎只是做做样子，给老百姓看的，不能当真！”闻瑞亚笑着说道。

       “真有这事儿？”

       “那还能假吗？所谓的领导带头结扎，实际上是大部分领导都没有结扎。他们作为镇和行政村领导平时拿着百姓的血汗钱就和卫生院的领导和医生打得火热，到了关键时候，只要和他们说一声，就可以来个假结扎。何况有镇里领导打招呼呢！当然这里面也有真被结扎的，就是那些平时不知道为人的，没有关系后台的，关键的时刻又拿不出钱来的瞎眼领导，难逃被真扎的厄运。”闻瑞亚笑嘻嘻地说道，“这件事儿岂不可笑吗？”

       “镇政府瞒天过海搞假结扎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欺骗群众，把群众结扎工作进行下去，完成上级指标，领取上级奖金，更重要的是创造个人虚假政绩！”闻瑞亚的嘴角露出浓浓得嘲弄。

       “领导干部假结扎与你何干？你为什么第一例就不做了呢？”白羽不解，问道。

       “我不能昧着良心自欺欺人，当场我就拂袖而去！”闻瑞亚说道，“老师，我做得对吗？”

       白羽大吃一惊，担心地说道：“瑞亚，你做得对，但是不是会给你招来祸事儿啊？得罪了镇里领导，恐怕今后不会有你的好果子吃吧！”

       “我当时也是气不过，头脑一热就走了，事后想想，我做得过了些！听院长说，吴书记很不悦！”

       “后来呢？”

       “没有后来啊！老师希望有什么样的后来呢？”闻瑞亚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白羽，杏眼中泛着粼粼的波光。

       “不过，今后你还是不要这样任性，以免招致灾祸！人心隔肚皮啊，领导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白羽忧虑重重地说道，“好多事儿，让我看清楚了现在的某些领导的就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和你讲过关于吴书记的事儿，还记得吧？”

       “嗯，记得，我想他还不敢对我怎么样吧？”

       “这个还是小心些吧！但愿我是杞人忧天，庸人自扰！”白羽愁眉紧锁，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瑞亚，算了！吃饭吧！”

       闻瑞亚不在于酒上坚持了，顺从地吃着饭，不在说话。两个人都沉默了，想着心事儿。

       吃过饭，白羽把闻瑞亚直接送到门口，眼看着她开了门，走进院内，白羽从外面给她关上门，叮嘱她把门锁好，正要转身离去，闻瑞亚突然把门打开了，冲出院门，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

       白羽吓得不知所措了，但他很快就镇静了下来。闻瑞亚这段时间一定是受够了委屈，见到老师才这么失态，这么忘情地想要在他这里寻求些安慰。俗话说师生如父女，在他心中，闻瑞亚就是他的女儿，她的遭遇深深刺痛着他的心。他坦然地轻轻地拥着她惊颤的娇躯，右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低声说道：“瑞亚，老师理解你的心情，但老师眼中你总是个坚强的学生，一切都会过去的！”

       “老师，我的心情你不懂！”闻瑞亚哭了，很伤心，很断肠。

       “瑞亚，进屋休息吧！一会你爸妈该出来了！”白羽劝道。

       “家中就我一人！”闻瑞亚哭道。

       “你爸妈不是和你在一起吗？”白羽问道。

       “我爸妈春节之前，被我哥接回家了，他们现在和好了！”

       “哦，可惜和好得太晚了点！”白羽轻轻喟叹。

       闻瑞亚好像平复了情不自已的心情，松开了白羽，笑道：“我失态了！老师不到屋内坐一会吗？”

       “太晚了，算了，瑞亚，你要早点休息啊！”白羽说道，“老师要回去了，哪里还有个刚嫂！”

       闻瑞亚走进了院内，关好了门，说道：“老师，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