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这时寸缕不着，被孩子的叫声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他心生悔意，早知道被孩子发现这样尴尬，还比如及早离开。他处理问题一向都干脆利落，可现在竟然不知道如何应付这难为情的窘境；如何面对幼稚可爱的孩子。他只得假装睡着，双眼紧闭，暗想对策了。

       林萍看了看他，知道他的心里，羞愧难当，不知道该怎样应付娟娟了。

       林萍又看到娟娟还穿着小睡衣，坐在被窝里，眼睛一瞬不瞬地望向她的身边，她心虚，但也怕孩子冻着，赶紧哄着娟娟，说道：“娟娟，快点解手吧！别冻着！冻病了，是要打针的！”

       孩子虽小，但很固执。她忍受着这冬夜的寒冷，冻得浑身只噤噤，还是执拗地坐在那里，问道：“妈妈，他是谁？”

       林萍被孩子的坚持弄得脸红心跳，不知所措。她想让娟娟早早睡下，再和白羽商量对策，可谓孩子就是和她较起真来，不依不饶。想吓唬孩子，可她又舍不得，几年来和孩子的相依为命，孩子已经成为了她生活乃至灵魂的一部分。她恳求地对娟娟说：“孩子，妈妈求求你，先解手，睡下后，妈妈再告诉你，好吗？你要是冻病了，不是要妈妈的命吗？”

       娟娟移回目光，盯着林萍：“一会我睡下，你会告诉我吗？”

       林萍听出了娟娟话中的转机，赶紧向孩子保证：“妈妈一定告诉你，妈妈从来不骗娟娟！”

       娟娟看看林萍，看看装睡的白羽，她只是觉得这个人好熟悉啊！说道：“妈妈不骗娟娟！”

       “妈妈什么时候骗过娟娟啊！”

       “那娟娟就听妈妈的话！”

       林萍喜极而泣，在娟娟的额上亲了一下，放下心来，说道：“这才妈妈的乖女儿！”顺手拉过娟娟的羽绒袄，披在娟娟的身上。

       娟娟终于下到地上，解完手，回到自己的被窝里，躺下，望着林萍和白羽：“妈妈，说吧！”

       林萍看娟娟睡下了，心里踏实了些，赶紧弄灭灯，钻进了被窝。这时她才感到冬夜的寒冷，觉得身上冰凉，像结了冰一样，浑身不住地发抖，上下牙齿在轻轻地撞击着，发出咯咯的声响。她把身体向白羽偎了偎，才感到暖和些。白羽感到林萍身上的冰冷，赶紧伸出双臂把她抱在怀里。她的心里安静了下来。

       林萍问娟娟：“娟娟，刚才起夜冷吗？”

       娟娟问答：“不冷！妈妈，娟娟等着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呢？你从来不会骗娟娟的！”

       林萍知道这孩子尽管只有七岁，但她做事一向很坚持，只要是她认准的，一定不会半途而废，她知道不给孩子一个交代，今晚这件事会成为她今后的成长阴影和障碍！有可能会让孩子心理和人格畸形发展，要是那样，这一辈子她都会内疚，这一辈子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林萍从白羽的怀里出来，推了推白羽，趴在白羽的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穿好衣服，我们向孩子解释！”白羽会意，依言起身；林萍也起来穿上衣服。

       穿好衣服后，林萍把电灯弄亮。

       娟娟依然瞪着美丽天真的大眼睛呆望着他们这个方向。

       林萍感到一阵的愧疚和不安，看来这件事说不定已经给孩子带来了意想不到的伤害。她柔声地向着娟娟说道：“娟娟，妈妈知道你要是不把事情弄清楚，是不会甘心的！那好，现在妈妈就告诉你，他是你爸爸！”

       白羽对于林萍的解释也不由一呆。娟娟对着林萍喊道：“你不是说爸爸已经死了吗？”其实娟娟对于爸爸并没有任何印象，她在襁褓时，白朗就离开家再也没有回来过。

       “娟娟，妈妈没有骗你，那是你爸爸不管我们，妈妈生气才告诉你爸爸死了！这不，爸爸不是还关心我们吗？”林萍心酸地解释着。

       “妈妈骗人！这个爸爸不就是咱庄上的白羽叔叔吗？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关心过娟娟？”娟娟眼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她坚信林萍在骗她，“妈妈不是好人，妈妈骗娟娟！”说着，娟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眼泪像小溪一样流个不停，洒落得身上被子上到处都是的。

       林萍揪心地疼痛，她把上身趴在娟娟的身上，把脸亲在娟娟的脸上，泪流满脸，也哽咽着对娟娟说：“娟娟，都是妈妈不好，才让你没有了爸爸的疼爱！都是妈妈不好，都是妈妈不好！让娟娟受委屈了，你打妈妈吧！”林萍想抑制住内心的伤痛，可是无论如何，她内心淤积已久的痛也无法控制，她越是想劝娟娟，但多年来的遭受的罪，让她难以自持，劝着劝着，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直哭得这个冬季的夜晚也不住的颤抖。

       白羽听到一阵心酸，他拍了拍林萍，声音已经异样：“别哭了！你越哭，孩子越伤心！”

       白羽叫道：“娟娟，我真的是你爸爸！”娟娟听到白羽的叫声，止住哭泣，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使劲地摇着头。她一挺身，坐了起来，吓得林萍赶紧给她穿上衣服。

       “你不相信吗？”白羽问她。

       “我不相信，你也骗我！你们都在骗我，你们都不是好人！”娟娟小嘴一撇，又要哭出声来。

       林萍赶紧说：“娟娟，我们真的没有骗你！你要相信妈妈和爸爸！”林萍急得又要流泪，她知道孩子的任性和固执。

       白羽也在劝她：“娟娟，妈妈说的是真的！”

       娟娟依然固执地说：“你是爸爸，你见到我，怎么不像爸爸啊？”因为伤心，娟娟鼻子不停地抽吸，眼中的泪水始终不干。

       林萍说道：“娟娟，那不能怨爸爸！那是妈妈不让他认你的！”

       “为什么不让他认我！”娟娟流着泪追问。

       “因为爸爸先前总是打妈妈，妈妈恨爸爸，才不让他认我们的！都怨妈妈，都怨妈妈！娟娟……”林萍忍悲吞声劝道。

       “为什么他要打妈妈？”娟娟穷追不舍，林萍心如刀割。她不知道，今晚上的瞎话，会怎样圆满，怎样了结，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娟娟，你知道，妈妈就你一个孩子；先前爸爸打妈妈，是因为妈妈不能生孩子！”娟娟出乎意料地望望妈妈，又望望白羽。她不知道不能生孩子的内涵，但她有点相信了这个理由。

       “不是有娟娟吗？那他怎么还不认我们？”这孩子倔劲上来就是这样拗。她总算不再哭了。

       “娟娟，你爸爸想要男孩，可你是女孩！”说出这句来，林萍不由得心惊心痛，这样也会伤害孩子的。

       娟娟扬起无知可爱的小脸，问道：“娟娟不好吗？因为爸爸不要娟娟不疼娟娟，才不认娟娟的吗？”

       白羽现在成了罪人，成了孩子眼中的坏人。但他为母女二人的遭遇伤心难过，他拉着娟娟的小手，说道：“都怨爸爸不好，爸爸想给你要个小弟，可你妈妈总是不能生个小弟，爸爸就气了，就打妈妈，现在爸爸知道错了，爸爸回来了！爸爸今后会疼爱娟娟的！娟娟要给爸爸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吧！老师不是说允许犯错误，也允许改正错误吗？”

       林萍看着娟娟在思考，小脸拧成一团，她急忙说道：“娟娟，爸爸说得对，我们给爸爸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好吗？”

       娟娟在认真的思考，思考着要不要给爸爸一个机会。

       林萍向白羽投去感激的目光，也包含了歉意。白羽不置可否地向她笑笑，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笑中的滋味。

       在林萍和白羽的期盼和等待中，娟娟终于缓过神来，她突然从被窝里站了起来，扑到白羽的身上，哭喊着：“我要爸爸，我要爸爸！爸爸你不会又不要娟娟了吧？”娟娟的哭声就像万箭穿心，白羽心里苦不堪言。

       白羽心里发酸，两眼垂泪，搂住娟娟，说道：“娟娟，都是爸爸不好，都是爸爸不好！爸爸今后不会离开娟娟的！爸爸会疼爱娟娟的！娟娟乖，不哭！”

       林萍见到娟娟对爸爸这样的渴望，心痛难忍，趴在白羽和娟娟的身上抽泣。一时间，三个人都是热泪盈眶，呜咽不止。

       最后白羽劝住林萍和娟娟，白羽看了看手机，天快亮了。他要尽快离开这里，回头在想对策。怎样解决这件事，又不伤害孩子，是最让他头疼的事情。

       娟娟就是不愿意再回她自己的被窝，她嚷道：“我要和爸爸睡，我要和爸爸睡！”

       白羽劝她道：“娟娟乖，听话！你和妈妈睡吧，爸爸要赶集买东西！”

       “为什么要买东西啊？”娟娟穷追不舍。

       “因为快过年了，爸爸要给娟娟和妈妈割肉吃啊！”白羽笑着解释道。

       “今天晚上，娟娟要和爸爸睡！爸爸不能耍赖！”娟娟失望地看着妈妈和白羽，眼中又有泪珠涌出，像受到多大委屈似的。

       白羽只得点了点头，说道：“今晚，爸爸一定和娟娟睡！决不食言！”

       “爸爸不许骗人！”娟娟生怕白羽食言，伸出小手，勾住白羽的手指，嘴中念念有词，“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白羽被孩子的郑重弄得哭笑不得，心中暗苦。

       白羽穿衣起床，收拾齐整之后，在娟娟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说道：“娟娟，爸爸走了，和爸爸再见！”

       娟娟兴高采烈地向白羽挥着小手，叫道：“爸爸，再见！爸爸再见！”

       白羽夸道：“娟娟真乖！”

       白羽亲了一下林萍，又亲了一下娟娟，向林萍说道：“我走了！”

       林萍眼中满是内疚和不舍，说道：“天还没亮，走路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