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嫂子既要照顾家里和一个上学的孩子，还要照顾疯疯癫癫不认人的刘翠翠，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实在没办法，当她抽不开身时，就把刘翠翠锁在屋内，不让她出来。也不知道锁在屋内，她从哪里找到了点火的东西，竟然把家中存放的棉花穰子和被子点着了，那些被面子都是的确凉布面，一着火就会沾到身上，无论如何也捗摆不掉，熊熊火焰把她包裹起来，烧得她在地上打着滚，昏天黑地没有人腔的吼叫。

       大嫂虽说和白稳的家离得不远，但她只顾忙事儿，加上屋内孩子正在看电视，声音太高，根本就没有听到白稳妻子的吼叫声。等到附近的人们听到了叫声，喊来了大嫂，打开门，刘翠翠早已被烧得躺在地上，身上的火苗还在燃烧，一进屋内，一股浓浓的人体肌肉被烧的刺鼻子的怪味迎面扑来，一同前来的人们忍不住捂住了鼻子，有的急忙向后面退去。

       刘翠翠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身上是百分百地烧伤，没有一点完好的地方。大嫂急忙用东西盖在着火的地方，扑灭了火苗。大嫂吓得不知道该怎样办才好。这时有人提议，赶快把白羽找过来，看看他有啥点子。

       一语提醒了梦中人。大嫂央求一个看热闹的人去找白羽。

       一接到信，一分钟也没有停，白羽就赶忙跑到了白稳的家里。他一见到可怜的女人身上烧伤的面积，差点背过气去。

       刘翠翠身上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身上的棉衣服已经完全被大火烧尽了，只有点滴的地方还贴在身上，她人事不醒地睡在地上。

       白羽忍住焦臭的味道，把手伸出来放到她的鼻端，白羽感到了她还有些微的呼吸。他急忙拨通了镇卫生院的电话，通知他们派一辆救护车过来，这里有个人被严重烧伤。

       许多人望着这个就要进鬼门关的女人，想到那场计生运动的浩劫，至今还心有余悸，仿佛像做了一场噩梦似的。不少赶来的老人双目流泪，嘴中说道：“多可怜的孩子啊！”也有的是耶稣的信徒，嘴中咕咕哝哝地叨咕道：“愿主保佑她好好的！阿门！”

       两个多小时后，卫生院的救护车终于在白羽和大嫂等待中来到了。当卫生院的来人见到刘翠翠被烧伤的严重程度时，竟然被吓蒙了，拒绝接病人到卫生院救治。

       白羽知道他们不愿意接收的原因，于是他当着大嫂的面，向他们打了包票——就算病人有生命危险，也与卫生院无关，只要卫生院尽心就行！

       虽然得到白羽的保证，卫生院来人还是犹豫不决。白羽恼道：“出了事儿我承担，你们还蔫什么啊？”

       “这个我们做了主啊！卫生院被讹的太多了！”来人中一个中年人说道。白羽认识他就是喊不上名字。

       没办法白羽让他和院里的领导通了电话，领导又和白羽通了电话，他们才答应尽尽人道主义的关怀，把病人接走了。因为白稳家里再也没有别人了，大嫂不得已随同前往，以方便照顾病人。

       刘翠翠被卫生院接走后，白羽怎么也安静不下来，他心中挂记住病人。根据刘翠翠的情况看来，她是必死无疑，因为这样大面积的烧伤根本就无法救治，白羽之所以把他弄到卫生院救治，有他的考虑。

       白羽回家清洗了一下，没在家里呆住，就急忙向镇卫生院所赶去。

       白羽赶到卫生院时，刘翠翠已经被送进了抢救室抢救。可是面对这样全身百分之百的烧伤，卫生院从来没有救治过。所有的医生包括闻瑞亚面对这严重到危及生命的烧伤，都束手无策。在征求大嫂的意见下，卫生院有闻瑞亚动手给刘翠翠全身进行了消毒，清洗包扎，吊水，消炎。看着这个可怜的呼吸轻微濒临死亡的女人，大家也都黯然心痛。

       白羽被等在大门内而焦虑不安的院长请进了办公室。

       院长看着白羽，一脸的无奈和恐慌，他拉住白羽的说道：“白老师，你可不能害我啊！”

       白羽猛然一惊，问道：“院长，何出此言？我不懂啊！”

       “老弟啊，你不懂？你怎么不懂啊！你让我们接来的那个烧伤病人，还能抢救吗？你心里最明白不过了，不是吗？”院长哭丧着脸说道。

       “院长，我白羽的话难道你还不相信吗？我让你们把她接来，只是尽尽心而已，压根也没有指望能把她治好，因为即使天下最高明的医生也不是神仙吧！你又有何怕之有啊？”白羽拍着院长的肩膀痛惜而沉痛地说道，“她是个可怜的女人啊？”

       “白老师，白老弟，你要是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你也知道现在的病人的家属很难缠啊！我们上个月接收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是个出血热被耽误的重病患者。本来我们就不愿意接收，病人家属苦苦哀求，说他们要尽尽家属的心情，我们也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让病人住了院，病人在医院呆了三天，就死去了。家属变了脸，说病人的死亡是我们救治不力，结果家属大闹卫生院，还砸了我们的大门和值班室。病人的尸体一直在我们门口停放了两天。最够我们赔了他们贰万元，才算了结啊！想起来这事儿就胆寒啊！医生本分就是悲天悯人，救死扶伤，可是当你失去了安全保护屏障的时候，你还能安心地救死扶伤吗？因此我们定下了一个制度，凡是看似无可抢救的病人，一定不接！这次要不是你老弟打包票亲自出马，说什么我们也不会心软的！这都是被逼的啊！现在的社会想尽尽义务做些好事儿也难啊！”院长的心情很沉重，忧郁就像深冬阴郁的天气，让人掉进去就会缺氧。

       白羽也感到了精神上的压力，竟有窒息的感觉。是啊，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人们的精神和道德在追求金钱道路上，渐渐失去了方向，失去了做人的底线。当官的卖官鬻爵，以权谋私，权钱交易，权色交易，无所不用其极；上行下效，普通百姓的良知也渐渐地被社会的砂轮打磨得没有了性格和棱角，许多人逐渐也迷失了自己，自私和贪婪就像隔了严冬的野草。白羽想，这是谁之过？院长望着白羽，见他一句话也不说，急切地说道：“白老弟，你不赞同我的话吗？”

       白羽的深思被院长的话所打断，收回思绪，不好意思地望着焦急等待的院长，说道：“对不住了，刚才想远了！你说得太对了！不过这样令人难堪的事情不会发生在你我身上！”

       “我当然相信你老弟啦！走我请你喝酒去！”院长一拉白羽就要想门外走。

       白羽赶紧打断了院长的行动，苦笑着说道：“院长改天我白羽一定请你！现在就免了吧，我还是看看病人吧！”

       白羽走到了门外，院长又喊住了他。院长问道：“这个女人是自焚的吗？听陪同的妇女说的！”

       “是啊，她是个可怜的女人！还是今年正月里的事儿，这个女人可怜的女人因为坏了二胎，被计划生育办公室抓到了计生服务站，服务站强行把她快要出生的女儿取了出来，孩子出来的时候，四肢乱抓乱蹬，哇哇哭叫。就这样一个好好的孩子被头朝下脚朝上硬格给按进了水桶中，一个哇哇乱叫的小生命就被虐杀了。从此之后她就疯了，在县医院治过，但效果不好。回来后就经常发疯，有时不认人。说来可怜，她的三四岁的儿子就在几天前被她把手指咬掉了，现在有她婆婆照料正在县医院治疗呢！平时都是由她婆婆看着，没有出什么大状况，可是她婆婆不在家，她嫂子要照顾家和孩子，还要照顾她，又哪里能照料得了呢？嫂子怕她出事，把她锁到了屋内，不成想就出了这件事儿！一家人就这样完了，完了！可怜啊，可怜啊！”白羽痛惜地讲述着事件的大致情况，声音是低沉的，眼睛是湿润的，喉咙是堵塞的，一种难以遏制的情绪直涌他的喉头，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老弟啊，现在的情况到处都是这样！我们虽是法制社会，可是人制比法制更残酷！我们这里地处偏僻，天高皇帝远，更是人制大于法制。想想寒心腌心啊！”院长感概良多，神情沉郁。

       “院长说的是啊，我们无能为力啊！”白羽握住院长的手，使劲地摇了摇，然后落寞地独自向前边的病房走去。

       刘翠翠此时毫无知觉地睡在那里，身上已经被医用纱布所捆绑，从那纱布上渗出的浓浓的药味，让刚刚进到病房的白羽直皱眉头。

       白羽仿佛还能味道她的肌肉被烧糊的那种刺鼻的焦臭味。输液的胶管把一个吊水的药瓶和她的身体联系起来，用来消炎的药水正一滴一滴地向着她的血管内有气无力地滴落。

       望着被纱布包裹得像个大粽子似的毫无知觉的刘翠翠，白羽眼睛酸涩地直往下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