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把白亮和李翠要回来之后，只要她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老白庄其他在计生办学习班里度日如年的乡邻乡亲，就会看到他们疲惫苦闷和无奈的眼神，就会回响起他从计生办离开的时候他们殷殷祈求的声音，就会想起他们的家里为了筹集罚款和学习费用东投西奔，求爹告爷，东拼西凑的情景。这种劳形苦心的折磨，使得白羽一夜无眠，吃尽了苦头。

       第二天早晨，六点多钟，他就打通了吴书记的电话。和他商量放老白庄几个被抓超生户的事儿。

       一开始吴书记不同意放人，最后白羽说道：“吴书记，我白羽虽然和你原先有点矛盾，也让你难看过，但我们不还是好朋友吗？难道这个小忙你就不帮吗？”白羽心想，为了让老家伙放人，不得不厚回脸皮了，他特意提到“好朋友”、“难看过”和“小忙”。白羽想，要是和你这猪狗不如的人做朋友，我白羽也到了八辈子的霉了；白羽强调“难看过”其实有意或无意让吴书记觉得白羽实在拿过去那些缺八辈子德的事儿要挟他，但好像又不是，让吴书记模棱两可，随便猜去；白羽强调“小忙”，也没有说错，因为对于一个镇党委书记来说就是小忙，只要他说放人，就没有哪一个敢说不放的，书记在一个单位位高权重，就是现实，而且是不争的的事实，书记领导一切，从上到下都是这个理。

       计划生育罚款层层下达指标，只要完成上一级的指标，再罚到的款子就是地方收入，或者说是某些人的收入。这个潜规则，多多少少白羽也明白点。其实地方上那些有点头脸的人，就算是地痞、流氓、无赖、村霸、街霸，他们也可以不用缴纳罚款，但他们就可以随心生育，也没有谁去强抓他们禁止他们生育。如果按照法律法规搞计划生育，哪一个也不应该置身于法之外，可事实并非如此，可见其中的空子到底有多大。

       吴书记拿出济苦怜贫的语气，很是为难，说道：“白老师，这件事儿很难的，从上到下都是依法办事儿，我就是书记也不好搞特权吧！”

       “吴书记，关于计划生育罚款的内情我也是知道的，我虽然不能说对超生户一个个地排查过，但我也是有所了解！我们就明人不做暗事，不说假话了吧！就我们光荣镇有多少超生户不在罚款之列的人，难道还需要我大张旗鼓地喊出去吗？”白羽说罢，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他笑得很圆滑，不无讥讽的意味。

       吴书记停了好久才说道：“老白庄那几个我给你放人，但你要告诉他们对外一定要说已经交齐了罚款，不然我也不好办吧！还请白老师一定成全！”

       白羽知道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一定患得患失，愁眉苦脸，心里像吃黄连一样的苦不堪言，放掉这几个人可就是把好几万扔到了大海里啊，这和割他的心肝，掏他的肺有什么区别。白羽心里窃喜，说道：“谢谢吴书记的海量胸襟！拜拜！”白羽早就不想再和他啰嗦，拿腔作调地和他应酬了这多，已经把自己恶心得半死了。

       吴书记人品不咋地，但说话还真的算回事，电话打过三四个小时，老白庄那几个正在学习班受罪的人就被放了回来。

       他们回来后登门向白羽致谢，白羽告诉他们如果人家问起来，就说已经交齐了罚款，不然有可能还要把你们弄进去。大家出来了，罚款以后不用交了，帮助书记哄哄人，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手到擒来。

       白羽在教他们说谎话的时候，心里很难受，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只得愧对祖宗，愧对光荣镇镇几万同胞了。阿弥佗佛，上帝原谅我白羽的过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