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生育执法突击大队全部撤走后，徐金的眼泪就没有干过，心里就像开了锅一样，沸腾不止。

       徐金心疼儿女受欺挨打，心疼东西被抢，为全家半年短梁的生活而难过。她现在实在难以想象东西被抢后，上半年吃什么。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弄到钱，把欠下的罚款交清楚，不至于再把如狼似虎的计划生育执法突击大队招进门来，再受他们的欺凌和抢劫。

       俗话说病急乱投医，她自然想到刘镇长的话，声言可以帮她们的忙，不过她明天必须到镇政府和他商量。难道这个刘镇长是在骗她，要是骗她，他不是让突击大队队员放下了几袋麦子吗？想必他要帮她们的忙，是真的吧！

       徐金就像溺水之人，希望有人伸出援助之手。而现在可能伸出的这只手就来自于光荣镇镇的刘镇长。她能相信他吗？要是他真心帮助自己呢？要是他骗自己呢？她心里就像一锅粥，乱七八糟，沸腾不止。

       徐金就这样忍气吞声，边流泪，想着被抢的灾难，想起刘镇长要帮忙的事儿。第二天要不要去找刘镇长，她疑信参半，举棋不定，辗转百结。

       徐金想到了她最信任的白羽——这个除了丈夫最令她觉得亲近的男人。想到白羽，悲凉的心境忽而温暖起来，她没来由地对他产生了无可名状的相信和依赖。于是她就像听到了白羽的召唤，脚就不听使唤地向着白羽的家里走来。

       徐金来的时候，刚嫂欢天喜地地正要出门回家。听到白羽问她，不由得问道：“麒麟妈啊，你们家今天被糟蹋得咋样啊？我也没顾得过去看看！”

       徐金满脸煞白，嘴唇发青，恨声地说道：“这些执法突击大队的人真他妈的不是人养的！他们见东西就抢，真的像疯狗一样！我家的东西只要可以卖钱的，大都抢光啦！你要是有点不满意，还上来打人，我家麒麟和白颖被他们都摔倒在地了，麒麟差点没被摔坏啦！”

       “他们真的是无法无天啊！怎么比起老辈子的土匪还狠啊！”刚嫂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白羽猛地站起来，骂道：“这些王八蛋，这样无法无天吗？他们真的打孩子啦？”刚嫂发现白羽满脸的怒气，可见他心里的义愤。

       “算了，民不跟官斗！挨了就挨了吧，难道我们一个贱民，还能捞过来吗？”徐金虽然含忧带愤，但他也明白现状。这个欺辱，是没有人可以给接下来的，只好任命了。

       白羽心情怫郁，不禁地叹气：“孩子被打得严重吗？要不要看医生？你们家被抢得怎么样啊？”

       “是啊，你快说说！”刚嫂紧吹着徐金。

       “孩子不要紧！家畜家禽都被抢光了，不过粮食他们虽然装起来，但没有弄走完，还给我们留了些！”徐金感到这是不幸中的万幸，絮絮地说道。

       “怎么你们家的粮食没有被抢完吗？不是说只要是可以卖钱的，见到就抢吗？听说好多家现在连吃的都没有啦！”刚嫂抢着说道。

       “他们真的就像老辈人说的过蝗虫一样，只要是他们经过的地方，都给抢得干干净净！只不过当时什么刘镇长说了话，装好的麦子又给留了下来！”徐金脸上带着些释然的神情说道。

       “哦，还有这么好的官吗？”刚嫂大吃一惊，感到非常意外，望着徐金，希望得到她的解释。

       白羽一听，如堕五里雾中，觉得奇怪，忙问道：“怎么？刘镇长为你说好话？没听说你家和他有什么关系啊？”

       徐金也被这件事弄得晕头转向，郁闷地说道：“我当时向他哀求，难不成这个刘镇长真的可怜我们吗？”

       白羽心里惴惴不安，忧郁地向徐金说道：“嫂子，你把当时的情况详细地说一遍！”

       徐金一听白羽的话，就原原本本把当时的情景叙说了一遍。白羽问：“这就是说当尖嘴猴腮痛打白颖和麒麟的时候，他站在旁边都没有出手阻止，只有当他看到要出人命的时候他才阻止的吗？”

       “是啊！怎么啦？”徐金疑惑地问。

       “他们抢你家的粮食把你家的带崽的老水羊弄走，他也没有制止吗？现场只有他的时候才悄悄地告诉你他能帮助你，还叫你明天到镇政府去找他单独商量，是吗？”

       “他是这样说的，我就是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去不该去，才来找你们商量商量的啊！”徐金郁闷得喘不过气来，就像走路见到一堆黄金，想不拿可又舍不得；想拿可又心中有愧。去还是不去，她实在是难以取舍。

       刚嫂突然大声喊道：“你还是不去的好，你像花儿一样，他一定是条色狼，盯上你了！”

       “不会吧？身为领导，有些同情心也正常吧！不要把他看扁啦！”徐金虽然心里有这样的疑虑，但她还是否定刚嫂的看法，在为自己找相信刘镇长的理由。

       徐金望向白羽：“兄弟，你咋看！帮我拿拿主意！”

       “刚嫂说得有道理！天上不会掉馅饼！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你们家和刘镇长无亲无故，他不可能这样帮你们的；如果他要帮你们只有一个理由，就是他看上你啦！他帮你们的前提就是你要付出代价！在计划生育这件事儿上，当官的不知道欺辱了多少良家妇女！”白羽边分析，边肯定自己的想法。

       “我现在已经被他们逼到绝路上啦！政府追着要交齐罚款，要是交不齐，还要被抓到计生办学习！就算不怕学习，可生活费哪里弄？学到什么时间，家里才能弄够罚款？再者说我都去学习了，家中谁来凑钱交罚款？孩子怎么办？……我一个女人家能怎么办？现在我只想把死马当成活马医啦！这都是逼得啊！……要是原先知道有计划生育这件事，说啥也不能再要麒麟啦！作孽啊，作孽啊！”徐金创巨痛深，不觉泪水又流了下来，顺着她白皙的脸颊向下淌去，洒落到她的胸前。

       本来徐金是来找白羽想想办法，出出主意，可是心情剧痛，让她头晕脑胀，不觉下定了决心，她宁愿上当受骗，也要冒险一试。爽直的刚嫂说道：“麒麟妈，你还是想清楚吧，不要到时后悔！”

       白羽也帮着劝她：“我们不了解情况，按道理没有说话权，不过还是不要轻易相信人家，特别是不要轻易相信当官的，要三思而后行啊！”

       “人都逼到这份上了，我不去试一试，怎能甘心啊！”徐金唉声叹气，心中的痛苦难以发泄，淤积成灾，她的眼泪惊然滚滚而下，难以遏制。

       “你这样去，不是太危险吗？明知道是虎口，还要钻进去吗？”刚嫂生气地说道。

       “有些希望，总比坐着等死强得多吧！”徐金流着泪固执地说道。

       白羽听着徐金锥心刺骨的诉说，想到一个女人支撑家庭的艰难，雪上加霜的计生罚款又把她们抛进了灾难和痛苦的谷底。徐金每一滴的眼泪每一声抽泣，都像一发炮弹，直射到他的心里，并把他的心炸得血肉横飞。他下定决心，不能对徐金的遭遇无动于衷，要让他装聋作哑，还不如把他千刀万剐来得痛快。

       白羽勇气复生，豪气干云，就像坚毅的灵魂附体，对徐金说道：“嫂子啊，你要是到镇里也行，明天我和你一道去，也好有个照应！”

       徐金悲喜交集，话不成句，激动得不自控地抓着白羽的手说道：“兄弟，……你真的……打算陪我……到镇里去吗？”

       白羽轻轻地挣脱徐金的手，给了她可爱的笑脸，说道：“必须的！刀山火海，我也要去一趟！”

       徐金刚才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此时见刚嫂微笑着望着她，不由得窘迫难耐，像安慰别人，也像安慰自己，说道：“我真是太高兴啦！就算那个刘镇长骗我，有兄弟一起去，我也不怕啦！”

       老白庄百姓的苦难日的开端，黑云压城，哭声盈耳，愁云惨淡，正在考验着人们的耐心和承受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