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妍被撞和阎王贴事件，让白羽痛心疾首，恨意难消。好在有惊无险，她毕竟渐渐地恢复了过来。

       白羽只要一回家，刚嫂、任颖、徐金、赵玲和李翠总爱跑到他家里，议论计划生育罚款的事情来。这些天来，他非常疲乏，不仅是身体的疲劳，更多的是心里的疲劳。可他又无法从这种困境中解脱出来。关于计划生育罚款的鲜红的标语，就像被鲜血浸染似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地膨大，膨大到了要胀破他的脑袋。他的鼻端似乎萦绕着浓浓的鲜血的腥气，任他做任何挣脱，都无济于事。在白羽的脑海中，他仿佛看到无数个所谓的超生家庭，被计划生育罚款罚得贫困交加，满目凄凉。

       白羽心里辗转百结，他想到了恨，但又不知道该恨谁。恨超生者吗？他无法恨他们，更加恨不起来。超生是因为他们无知。平时根本不提计划生育的事情，更没有人宣传计划生育法律法规。育龄妇女怀孕也没有人过问，直到生产也无人问津。孩子出生之后，镇政府、镇计生办和行政村就像是三只闻到腥气的苍蝇，才会找到超生户，紧追不舍地向他们征收罚款。好多超生户，在孩子出生之后，大都托关系走后门，请客送礼，摆平这件事儿。一般说来，只要超生，想轻而易举过关，没有那回事儿。可以说在农村好多行政村干部都靠收受或索要钱财发了财。

       这两年也没有大肆地向超生户征收过罚款，一般说二孩户每家都会主动地向计生办缴纳过一千元左右的计生罚款。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大张旗鼓地向超生户征收起罚款来了，而且数额还那么高。这在这个地方，这一万元的罚款，相当于一个农民工外出打工所能挣到的工资的三分二还要多。农民工进厂打工，一年的工资净胜有的还不到一万元，一般只有八九千元；只有下煤窑和做建筑的活，靠身体和生命挣钱的人，或许一年可以收入一万或二万元；就这还得省吃俭用才能办到。一般家庭需要几年的苦心经营才能够实现这一万元理想。说实在的，在这个农村就算一年能挣个万元，去掉各种开支，也所剩无几。这个地方，人们最大的理想就是成为真正的万元户。

       计生办的宣传专车一天几次到村里宣传计划生育罚款的重要意义，缴纳罚款的方式方法，以及拒绝罚款抗拒罚款的惩戒措施。宣传称：“所有的罚款必须在一周内完成。

       近一个星期里，各行政村和自然村对一九九零年至今近十六年计划生育超生户摸底排查，把罚款的金额通知到户，并督促他们按时缴纳罚款。第二个星期里，镇政府协助计生办组织计划生育执法大队，对拒不缴纳罚款的钉子户强制执法。宣传称，在强制执法的过程中，允许做得过一点，但绝对不容许漏网的。

       白羽知道，根据宣传，在老白庄该缴纳罚款的有三十八户，其中刚嫂、徐金、赵玲和李翠都赫然在册。

       刚嫂、徐金、赵玲、和李翠淹淹闷闷地坐在那里，不住地唉声叹气。白羽也不知道该怎样劝她们。

       徐金悒闷地说道：“兄弟你可得给我们想想办法啊！不然我们倾家荡产也交不起这么多的罚款啊！”

       “是啊，兄弟你无论怎样也得帮帮忙啊！不然让我们女人怎么做啊？你要是不帮我们，那我们还不是死定啦！”李翠愁闷得就像夏季暴雨降临时的天空，闷得透不过一丝气来；声音中夹杂着苦痛与燥闷。

       刚嫂懑闷得就像被人打了闷棍似的，无精打采地低着头，不声不吭，在想着心事儿。

       白羽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又该怎样的帮助她。他不知道，要是刚嫂出言求他，他会做出怎样的回答。

       “我们都逃难去吧！”李翠想出个办法。

       “逃难？老人和孩子怎么办？拖家带口地能逃到哪地方去？”徐金闷着头说道。

       “找男人去啊！”赵玲叫道。

       “找男人，男人还没有个正经住的地方，找到了大家都睡大街上啊！”刚嫂撇着嘴使劲地否决了这样不着边际的想法。

       “要么要钱的来了，咱就出去躲躲，走了，咱再回来！”徐金提议道。

       “跑了尼姑跑不了庵，人家上房揭瓦，扒房子，咋办啊？”李翠摇着头，“不行，房子扒了，住哪里啊？”

       路路断绝！

       女人们都不说话，现场像死一样的压抑与窒闷。墙上挂钟的时针和分针走动的喳喳声，就像无数把剪刀，剪着女人的心脏。不时有小鸟在庭院中飞过，惬意的鸣叫，洒满院落。女人们想，人要是鸟就好了，想生多少就生多少，根本就不用计划生育吧！她们诅咒人不如鸟，万万想不到生个孩子还要缴纳如此高昂的费用，在村里，要是光靠种地超生一个孩子，需要一年乃至几年的辛辛苦苦的挣钱，才能够填上这个窟窿，而且必须是一级的节省。

       刚嫂突然说道：“原先根本就没有提计划生育，俺小锁都十六岁了，还要缴纳计划生育的罚款，这不是把人向死路上逼吗？这个社会天理在哪里啊？我家本来就困难，可现在让我怎么做，真是上天也要灭俺啊！”刚嫂说着，站起来，不住地叹气，向门外走去。刚嫂知道白羽为难，他也不想再给白羽找什么麻烦。这件事儿不同于以前，这是县里下的红头文件，白羽凭一人之力，恐怕也是爱莫能助啊！与其让他为难闹心，还不如自己觉难，天塌下来，也要伸直腰顶着，就算被压得粉碎，也要撑着。刚嫂有种慷慨赴死的豪壮，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毅然决然。

       徐金和徐金见刚嫂叹息着走了，她们也愦闷站起来，走出门去。李翠和赵玲犹豫了一下，也叹着气，愁眉锁眼地离开了。

       她们都走了，白羽坐在沙发上，像愁山闷海，迷留没乱。他真的是毫无办法，他为自己不能为这些女人排忧解难而痛苦揪心。难道他可以和国家政府抗衡吗？他血肉之躯能为这些弱小的女人做些什么呢？

       他神色黯然，长叹道：“黑云压城城欲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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