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坐在高指导员对面的条椅上。

       高指导员一边品着龙井茶，一边吸着大中华，一边笑容可掬地望着玉兰。不紧不慢地说道：“玉兰同志啊，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这段时间孟书记确实很忙，光征收计划生育社会抚养费一事儿，已经把他急得焦头烂额了！每天连饭都顾不上吃。因此这几天也没来得及到卫生院看望你女儿，让我代表他向你和你的家人表示歉意！另外上次他到卫生院已经帮你们付了伍佰元的医疗费用，你们还有什么额外的要求吗？……”

       玉兰越听越觉得高指导员的话不可思议，没等高指导员说完，她从条椅上站起来，抢着说道：“高指导员，你说这话我就听不惯了！啥叫帮我们垫付医疗费？啥叫我们‘还有额外要求’？那按照你的话，我们要求派出所处理这件事儿，帮我们老百姓讨回公道，就是无理取闹，就是讹诈皇亲国戚了啦？”

       “玉兰同志，我可没有那样说啊！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千万不要误解了！”高指导员依然笑着，没有丝毫的怒气，这会他的涵养特别好。

       “你的意思我难道听不懂吗？我虽是老百姓，没根没底，但我并不傻！我没有‘额外要求’，只想得到公正的处理，给我女儿讨回公道！”玉兰双眼圆睁，柳眉倒竖，直视着高指导员，没有丝毫的让步。

       高指导员没有想到玉兰一个弱女子竟然对他这个派出所大指导员毫不相让，没有任何惧色。他心中尽管有火，但是还是和蔼可亲地笑着：“玉兰同志，你千万不要动气！我想让你明白，关于你女儿被撞一事儿，确实与孟刚有关……”

       玉兰一听高指导员这样说，连考虑都没有，就说道：“那不就行了，既然我女儿是孟刚撞得，我女儿的医疗费不该他付吗？”

       “玉兰同志，你先别急！”高指导员非常有耐心，笑着说道，“出事后，派出所走访了事发地的两边的街坊邻居，他们的口供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当时孟刚离你女儿很远就摁响了喇叭，可是你的女儿只是低头走路，对于摩托车的汽笛警示，毫不理会，这样悲剧才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也就是说，孟刚虽然有责任，但还不是责任的主要承担着，主要责任人还应该是你女儿！你想想，要是让孟刚承担全部责任，他能愿意吗？是非曲直，大家心中都有一本帐啊！这也不是我们派出所说了算的！”

       “事发时，白老师就在场，他看得清清楚楚！你们不是问过他了吗？”玉兰十分不解。

       高指导员没有慌着说话，他用耐人寻味的语气抑扬顿挫地说道：“白老师的话怎么能让我们相信啊！”

       “为啥不能相信！”

       “为啥？你不知道吗？”高指导员对于玉兰地质问，感到好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玉兰气呼呼地望着高指导员。

       “学校、教办室包括镇上的人，谁不知道你和白羽老师关系非同寻常啊！这还需要我明说嘛！从法律否认角度来说，白老师的话不能作为证据的！”高指导员呵呵呵地笑着，盯着玉兰。

       “你们无中生有！诬陷！……”玉兰愤怒了，一时语塞。

       “是不是造谣诬陷，你心里明白！大家心中有杆秤啊！”高指导员嘿嘿地笑起来。

       始终沉郁憋闷地玉兰，听到高指导员这添油加醋闪烁其词的话，一时间急怒攻心，用手颤抖地指着高指导员，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你……”

       玉兰“你”了半天，一口痰上来，一头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儿。

       高指导员一见玉兰昏死过去，赶忙喊来两个女警，推搡了半天，玉兰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幽幽地睁开了眼睛，那是怎样的眼睛啊，忧愤，痛恨，不甘，屈辱，绝望……但是她的手像一杆标枪还是指着高指导员，嘴唇哆哆嗦嗦的，似乎想说话，但始终再也没有说出来。

       虽然人死在派出所，他也不好交代，但是要是真死在这里，他也会逢凶化吉的，能够到地方担任派出所要职的人，没有一个软柿子。但多多少少会影响到他的声誉的，何况他的眼睛还盯着这个空缺的派出所所长的之位呢！因此高指导员不得不小心应付。

       玉兰虽不能说话，但是心里明白，眼中的怒火没有丝毫的减弱。

       高指导员来到玉兰身边，帮她放下直指着他的手，放下身价，放松表情，亲切地说道：“玉兰同志啊，你也太激动了吧！尽管孩子被撞双方都有责任，但是你的孩子毕竟躺在卫生院多天了，我们定会秉公办事儿，向孟刚给你孩子争取到最大的利益，请你放心吧！……”

       玉兰杏眼圆睁，怒视着高指导员，恨不得把他吃了。

       高指导员很宽厚地笑道：“我们派出所只能向理不向亲啊！经过我们走访调查，各方面的情况对你们都不利啊，我们就是想照顾你们，可是人言可畏啊！我们只能秉公而办啦！还请求你能谅解！”

       玉兰闭上了眼睛，涨红了脸，嘴唇依然哆嗦着——“好了！我现在派人把你送回去，千万不要生气，气出个好歹，孩子们怎么生活啊！不过你放心，我们处理时尽量向着你们一方！”

       高指导员怕玉兰在派出所里气出个好歹来，吩咐两位女警开车赶紧把她送回家。临走的时候，高指导员对玉兰说道：“玉兰同志，我们会找到孟刚，协商这件事儿的，请你放宽心吧！”

       两位女警陪同护送玉兰回家，快到家的时候，玉兰终于清醒了，缓过一口气，她只是觉得胸膛似要炸裂了。

       女警见她醒过来，安慰她道：“嫂子，事儿已这样，气坏了身体还得自己受着！”之后大家都不说话。

       玉兰的家，女警一敲门，奶奶抱着小锁过来开了门，两位女警要扶玉兰下车，玉兰甩开了她们的手，自己走下了车，脚步踉跄，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

       女警交换了一下眼神，无奈地摇了摇头，上了警车。

       不久得到消息的邓大嫂和郑洁来了，看到玉兰神情委顿，无精打采，她们问道：“玉兰到底咋啦？妍妍不是醒过来了吗？你咋这样啊？”

       玉兰坐在椅子上，眼睛僵直，伤感而绝望，不住地长吁短叹，让人心怜。

       “玉兰到底是咋回事儿，你也说说啊！”邓大嫂问道。

       郑洁也是怜惜地望着她，等待着她的解释。

       奶奶哭着，说道：“这是啥世道啊？好人咋就光受罪啊！”

       小锁看到妈妈坐在那里，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儿，母子连心，他竟哇哇地哭起来。

       玉兰有气无力地慢慢地把小锁搂在怀里，一只手在他的身上轻轻地拍着，可是眼泪终于还是无情地倾泻了下来。

       邓大嫂上前，扶住玉兰的肩膀说道：“玉兰就是天大的事儿你也得说出来吧！放到心里别憋出个病来，那样孩子们咋办啊？说来，我们也好替你掂量掂量啊！”

       玉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哇地一声，像个孩子似的哭起来，她这一哭，小锁哭得更凶了，惨淡的愁云笼罩人们的脸上和心上，女人们都陪着她们哽咽起来。

       郑洁呜咽着：“到底是咋回事儿？派出所抓你干啥啊？”

       “不是他们抓我，而是我自取其辱！”玉兰发疯似的吼了一嗓子。

       “为啥啊？玉兰！”郑洁和邓大嫂惊讶地问道。

       “嫂子，你们知道自从妍妍被撞之后，姓孟的只露头一次，施舍了五百元，可是妍妍的医疗费到现在为止就已经超过了三千元，可他们——他们竟不管不问，我才到派出所去讨说法的的。可是派出所的那个禽兽不如的高指导员竟然说妍妍被撞两方面都有责任，如果让姓孟的负担全部的医疗费用不和情也不合理，你们说说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那个姓孟的意思就像我们是故意讹人似的，这还有天理吗？这还是人民公安派出所吗？他们与强盗有啥区别啊！”玉兰哭着，好不容易说完这些话，痛苦得再也说不出话了，只是失望地摇头，不要命地撕扯着头发。

       “俗话说官向官，民向民，老包还向着陈州人呢！可惜咱这里没有清官啊！”邓大嫂说完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生闷气。

       “要不我到派出所去，要是他们不能给咱伸冤报仇，我就一头撞死在哪里，我看看他们还能不给咱好好处理！”奶奶从凳子上蹦起来，向外边走去。

       “娘，你别糊涂了！你以为咱的命就那么值钱啊！就算你死了，他们也说你自己死的，要是还解决不了问题，我们不是更怨吗？”玉兰哭着紧紧地拉着婆婆。

       “是啊，玉兰说的对，娘你就别找事儿啦！”素洁也拦住婆婆劝她。

       邓大嫂帮忙把老人家扶到凳子上，老人擦着泪，哭着喊道：“这都是命啊！我们的命咋这样苦这样溅啊……”

       一时间，听着老人哀哀怨怨的哭声，玉兰、素洁和邓大嫂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做？原先的寄托和依仗就是派出所，现在派出所是这样的态度，孟家在本地势力太大了，从上到下他们都有人，这还到哪里去说理呢？她们都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各自思量。

       小锁也好像明白大人的心思似的，睁着大眼睛，疑惑地看看这个，望望那个，竟然也出奇的安静。